> “什么样的石头能擦出这么细长的口子?”姻姒眯起眼睛质疑,身经百战的她很了然这口子是出于什么兵刃,暗暗有些生气玄苍的遮掩。
他一如既往地淡定,“细长的石头。”
“玄苍!”被他气到无言以对,姻姒摇头作罢,从屋里寻出个药箱搁到他面前,“罢了,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以后一个人得小心些,莫要多管闲事,也莫要招惹那些奇怪家伙……”
最后四字并非空穴来风。玄苍在浮台时日已久,没有人知道他是出于何故一直侍奉在西参娘娘身边。姻姒娘亲死得早,家中又无兄弟姐妹,除了父亲以外,便是与玄苍最亲,对于他守礼数爱操心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可以说深受其害。
毫不客气地讲,姻姒易怒,也爱哭,但是人前显露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魄,多半也要感谢这男人几万年来不遗余力的不间断说教折磨。
知书达理只是假象。高贵优雅那是幻觉。
关起房门,扶桑神鬼尊敬畏惧的西参娘娘只是个喜欢赖在棉被里打滚的大龄待嫁神女。
接过厚厚一摞粉蜡笺,姻姒仿佛间已经看见了挑灯夜战苦不堪言的自己。索性东商君要求的三万字已经完成初稿,剩下的只要好好誊写不写错字就可以——比起殷肆这家伙整人的伎俩,她觉得玄苍的说教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折磨。
“娘娘,这南坪城中似乎聚集了不少妖物,就像……就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一般。”似乎是想起什么来,玄苍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句,随意抹了些药膏在伤口上,仔细洗了手才转身去沏茶。
“大人物?是说我吗?”挽袖磨墨,姻姒顿了片刻才道,“说起来,我也有这种预感——只是那些妖魔隐藏的太好,有的,甚至已经和凡人生活在一起了,不知是不是在预谋等候时机倾巢而出……”
“人间若真有难,想必勾陈帝君不会袖手旁观,娘娘等候差遣便是。”
“殷泽吗?”提笔在纸笺上写下东商君三字,她抬头长长舒了口气,“殷泽心思尚浅,妖魔之事断然不愿亲力亲为,多半也是由其兄长殷肆出面……呵,玄苍,又有好戏了。我们可不能输给东商君,这些时日你好好留意人间妖魔动向,一一向我汇报。”
玄苍应允了一声,眸光始终落在姻姒身上,欲言又止。
她口中所言殷泽,正是如今勾陈帝君,他与东商君同父异母,乃是前任勾陈帝君次子。按照规矩,掌管扶桑神魔的帝君之位传长不传幼,殷肆又是神尖尖里的神尖尖,勾陈帝君理应是他,可惜他的母亲是凡人女子,地位卑贱,他初封东商君时都不被诸神魔认可,更不必说成为扶桑掌权者。
姻姒有时会想,那个城府甚深的男人对于自己父亲这样的决定,可曾有过一丝不甘心?倘若他当年接任勾陈帝君一位,很多事情会不同,她或许就可以经常见到他,两人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或许,或许……或许还会发生些什么。
扶桑又有传言,东商君蛰伏在海泽,修生养息,看似安分守己,实则野心勃勃,筹谋策反夺位——每每听闻这话她便想笑,那些信口雌黄的家伙一定不了解这殷家兄弟二人关系有多好。
她虽未见过殷肆,却常常和殷泽来往。在颇显孩子气的勾陈帝君眼中,那堪比万年狐狸精道行的东商君,绝对是世间难寻其二的好哥哥。
她也承认,一切有可能只是假象。
但姻姒更愿意相信殷肆本性不坏,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毕竟,他是她追赶了很久很久的云端之人——她希望他如同想象中那么完美无缺,撇开恶劣爱戏弄人的性格不说。
然而,东商君是喜欢戏弄人,还是独独喜欢戏弄她……这一点,却无从得知了。
“娘娘,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去了?勾陈帝君若有事差遣娘娘去做,定会去浮台邀您……”
“过几日罢,等我将这信写得妥帖,得了东商君回应再说。”
沉默了片刻,男子忽然开口,“你有心事。”
姻姒没说话,手中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或许罢。”
玄苍替她斟了杯茶,无声笑道,“是想和什么人道别吗?”
她搁笔抬眼,琥珀色美眸轻转,不予回答。
“周公子的住址我无意间听人说起,便有心记下写在这里来了。”白发男子从袖笼中摸出一薄薄纸片,折得整齐放在姻姒面前,“娘娘若是觉得有必要,可以抽空去看看……不过,得先将给东商君的悔过书写完才可以出门去寻周公子玩耍。”
“你,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啊你,去打听他做什么!”回想起傍晚城郊的一场厮杀,女子不由语噎,盯着那纸片怔了半晌也不去接,末了才眉一蹙加重口气数落他,“我只是觉得他很好玩,又有点本事,旁的没什么……说什么捉回去养着玩儿也是玩笑话,你几时当真了?”
是么。他勾唇。
见玄苍仍是不依不饶,姻姒终于冷了口气,张口却是吞吐,“周自横他是个凡人啊,神明和凡人,怎么能……你忘了东商君的身世吗?他不就是……诶,他那么可怜……我……和阳寿不过百年的凡人男子,是、是绝对不可能的吧……嗯,就是这样没错!”
“我只是觉得娘娘头一回交到个人类朋友,于情于理,离开皇都南坪都该去与人家打声招呼。所以,从刚才起,娘娘你一个人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呢?”故作不明,男子目光澄澈,无辜至极,“我可没有其他意思啊。”
“臭玄苍,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拿我寻开心了?”
闷闷哼了一声,她终于扭头不再去理他,想了想却伸手将纸片攥在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