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长街尽头,有一幢大宅,或许是因为太过静谧和空旷,被街头巷尾称作鬼宅,鲜有人敢无故接近。而这宅院究竟是何人府邸已然无法查明,守门的两尊石狮挂满蛛网,像是许久没有人来打扫过。
几日后。
午后阳光正好。
高挑男子着一身华贵镶金墨袍,懒懒依靠在回廊下,眯着眼睛打量着手中泛着淡淡金粉色的纸张。他的身边还堆放了不少这种粉蜡笺,细细看来,纸上一排排娟秀蝇头小楷落笔轻盈,张弛有度,想象得出,书写者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都说字如其人,这个姻姒……应该长得不难看罢?啧,这名字……叫起来真不舒服,就像是……在说自己……”周自横微微勾着唇角,似乎是并不满足这般自说自话,无人迎合,忽而蹙眉抬眼去寻侍从,“……青青?”
佘青青正在专心致志地玩耍一只捉来的老鼠。
葱白指尖揪着老鼠的尾巴不许它跑开,时不时还要坏心眼地拨弄几下短小四肢,待到索然无味,她这才提起鼠尾,顾不得那小家伙的挣扎,吊着送入口中,一口吞咽下去。
活物入喉,佘青青的吃相甚是可怖。
周自横连唤几声她才回神,前者露出不满的表情,“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爷真是讨厌啦,人家哪里有在想什么嘛,心不在焉的明明是爷好不好?浮台的战俘两日前就放回去了,你怎还在看那西参娘娘的悔过书?莫不是爷你……等、等一下……”来不及将话说完,佘青青柳腰一弯,一口秽物吐出在脚下,依稀还能分辨得清没有吃进去的鼠骨和脑袋。
男子见状立即将目光移开,嫌弃地黑着脸数落,“就不能学着别人吃熟食吗?”
“我倒是想啊,可惜不会生火煮菜。”擦擦嘴角,佘青青大大打了个饱嗝,吐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再说了,我是千年蛇妖,好不容易才修来这身皮囊,还未蜕皮分得雌雄,能将妖气压制住已属吃力,爷还不让我吃喜欢的东西,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她扭扭腰,故意装作一副撒娇样,只是眉眼间的野性丝毫没有收敛。
一个不守规矩的主子怎么去拯救一个不守规矩的下属?也罢,周自横摇摇头,对不可救药的青蛇精深表惋惜,继续去琢磨手中两日前从海泽传来的信笺,“那个女人居然这么认真地写了三万字,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翻看到现在,真的一个错字都没有,这些得写多久啊?真是难为她了,青青,你说,我开这样的玩笑,会被人家女孩子讨厌的罢?”
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会不会被骂‘特别可恶’?”
佘青青眯起眼睛,笃定点点头,“那是自然,扶桑神魔将西参君称作‘沙子’并非不无道理,想此等干涩不解风情的浮台女子受了戏弄丢了颜面,骂两句倒算是轻的了,若是东商西参得以相见,她定要扇您个耳光才得以解心头只恨罢!”
她这话说得狠绝,然而当事人听毕仍是笑颜不改:说好听些是不为俗事牵动情绪,说难听些便是厚脸皮。
沙子啊。
隐隐想到沙海的艰险与萧瑟,不知道如同沙子般的女人是如何低声下气寄出这封不卑不亢甚至处处彰显嚣张的“悔过书”?男子垂下脸,暗暗描绘着云端彼岸堪与他比肩的奇女子是何模样,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在扶桑,这便是东商西参两人间无法打破的宿命锁链,永远看不见触不到的对手。
多想无益。轻轻摇了摇头,折好手中的粉蜡笺,他支起身子欲进屋休息,不想身后却倏然响起青蛇精的一声调笑,“西参娘娘那般无趣,只知处处与爷一争高下,这等倔脾气有心机的女人哪里有尘世那位香小姐惹人怜爱?是不是呀,周公子?不……眼下无人,青青还是觉得称呼您东商君比较顺口……”
周自横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深,轻声应了一句,就是。
或许应该称呼为殷肆更加妥帖。
这下反倒是佘青青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提醒着:爷,她……她不过是个凡人诶。
“我知道。”
“那您还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吓唬青青!”
“若扶桑神鬼中也有这等古灵精怪心思玲珑的女子,每天闲来无事去捉弄几下,倒也着实是件趣事。”他笑,仿佛是说着一件无比讨得欢心的事情,然而深邃狭长的明眸中仍有愁云,轻微地几近察觉不到,那是出于对“凡人”二字的顾虑。
他的身上流着一半凡人的血,虽未对神息有所影响,但正因为根深蒂固融在血液里的污浊和不纯粹,他才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污浊与不纯粹都是道貌岸然的扶桑神魔口中所言,好似与那些阳寿不足百年的微小生灵扯上关系,神明便不再是神明了。
所以萍水相逢的凡人女子,很快就会在他的眼前变成一堆森森白骨,重入轮回,变成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又或许是花,是草……或许是猪。
这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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