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李锦然睡得十分深沉,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她努力地睁开了眼,随后又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时,便看见一脸担心的兰芝,见她拿着帕子在自己的脸上仔细地擦着,抓住她的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小姐,你都睡一天一夜了,怎么喊也喊不醒你。我没办法,就喊阿信去请卫相来,这样你才醒的。”兰芝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
她竟然睡了那么久,明明她将香都掐灭了啊。她扶住兰芝,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见香已燃尽,只剩下灰。这屋里在自己睡后还有人来过,会是谁?
“兰芝,我好渴。”见兰芝也在看着香炉,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她的视线。
兰芝很快倒了杯水给李锦然。李锦然接过水猛喝了两口,问道:“我睡后可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兰芝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我在的时候没有人来,但是昨夜就不知道了。”
“将阿信找来,我有话要问他。”李锦然又想起还有卫相在,又道,“跟卫相先生说,让他不必急着走,我还有事相求。待先生答应之后,你去买些上好的高桥银峰。”她走到梳妆台前,将一根簪子拿出来递给兰芝,“将它变现应该够买高桥银峰了,去吧。”
兰芝接过簪子,立刻去办李锦然交代的事。
沈信进来的时候,李锦然双手撑着下巴在发呆。他咳了咳。李锦然才回过神看他,示意他坐下来。李锦然问道:“如果有人夜闯梅苑,你会不会没有发现?”
“不可能!”沈信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我夜间不睡,就在梅苑里。”
他的回答出乎李锦然意料之外,就算再身强体壮也是人,怎能不眠不休呢。李锦然见他并未有熬夜的疲惫,不由问道:“那你白天了?”
沈信见她不信任自己,有些不悦:“白天你很少出梅苑,就算出了梅苑也只是在李府活动,又不会遇到危险,所以我白天补眠。”见她有些诧异的眼神,他冷哼了声,“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兰芝。有时候你单独出门,兰芝一直在梅苑。”
李锦然并非不信他,只是一时还没回过神。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她变得这样辛苦,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所以保护她的人才会那么费神。她握紧了手,目光看向沈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只要还在我身边,就说明我是相信你的。”
沈信脸色才好看了一些:“那你方才问我有人夜闯梅苑……”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是不是有人潜入你屋里了,你快看看少了什么没有。主子的扳指呢,还在不在?“
李锦然见他有些紧张,想那扳指一定不是寻常之物,连忙道:“扳指还在,我也没有弄丢东西。只是最近总感觉有人进来,所以一直睡不着。”夜里没有人闯进来,那点香的人必定是紫鹃无疑。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有我在你尽管睡便是,真要有人夜闯梅苑,也得过了我这关再说。”沈信见她脸色确实不好,又道,“卫相就在门外,你让他给你看看?”
她点点头,出了门。卫相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正低头看着君子兰。李锦然扯着一抹笑:“先生,锦然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将母亲移送到您那里去进行长期医治。”
原先她并未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开始分辨不清紫鹃到底是谁的人,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母亲有好转的可能,否则母亲也许会是下一个四夫人,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以。”卫相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让李锦然有些惊讶,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卫相又道:“上次给你母亲看病,对她的病情也有些好奇。我只医治感兴趣的病人,就算你今日不提,我改日也会提出的。如今你肯把你母亲交给我医治,甚好。”
沈信在一旁跟着说道:“其实上次卫先生来看过大夫人,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你心思重,才没有开口。今日他听兰芝说你有事相求,就知道你是要将大夫人交给他,才一直等着你的。”
卫相笑道:“你该感谢你母亲得的病是天下大夫都治不好的,否则我绝不会插手。”
李锦然对着卫相深深一拜,无论卫相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医治她的母亲,对她来说都是大恩一件。卫相也非矫情之人,受过她一拜之后,便开始商量将孙氏接走的日子。待日子商定妥当之后,李锦然又道:“先生,无论最后我母亲能不能治好,希望您最后告诉大家的消息都是治不好!”
卫相一愣:“这么说,你是打算长期不见你母亲了。”
李锦然见沈信也是疑惑地看向自己,说道:“是,我想将自己身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再接母亲回来。”
卫相也没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却也答应了下来;又给她号了下脉,疑惑地看着她:“你何时开始睡不好的?”
李锦然想了想,说道:“有一阵子了。”
卫相当下大怒:“睡不好你可以让李府的大夫开安神药,为什么要用眠香,用眠香也就罢了,竟然还用了这么大的量。你不想活的话,也别败坏我的名声。”
李锦然心下一惊,急忙问道:“先生,这眠香不是对身体无害吗?”
卫相正在气头上,声音也高了几分,浑然不似平时的清冷性子:“你莫要骗我,当初我给你看病时,就知道你是吃了药装病,我不拆穿是念在你有难言之苦。可你知道你所吃的那些药也会有无穷后患,眠香就是引子!”
李锦然面色早已变得苍白,向后退了好几步,幸而沈信在后面将她扶住,见她前所未有的害怕,以为真的吓着了她,对着卫相说道:“她是你的病人,你何必吓她。”
卫相冷冷地看了李锦然一眼:“我哪里是吓她?你何不问问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沈信与李锦然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想不想活他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也没见过卫相这般生气过,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眠香要是再用几天,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卫相也不再多看李锦然一眼,拿着药箱就往梅苑门口走去。
李锦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地说道:“先生,我想要活,我再也不用眠香了。你给我开个方子,我要把身体补回来。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她眼神空洞,好像被什么事情打击到了,只觉得心上被人狠狠地刺进了一把尖锐的刀子,她疼得不能喊出来。
卫相见她此时无助又可怜,叹了一声,又给她号了脉,从药箱里拿出药,嘱咐她按时服用,才走了出去。沈信见她一个人站在梅苑,显得孤苦伶仃,不由开口劝道:“小姐,纵然现在你的日子再苦,可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的。”
苦尽甘来?她紧紧地抱住肩膀,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简直不能回想,从紫鹃回到梅苑后就开始给自己点眠香。她总觉得近来身体容易感到困乏,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哪里知道是紫鹃做的呢。当初服药也只有紫鹃知道,所以她才会用眠香来对付自己吗?
为什么背叛自己的人会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宁愿这些事都是二夫人做的,这样她不会觉得心痛。可是现在,她的心好疼,就像身上的肉被刀一下一下地割了一样。
她紧紧地捂住嘴唇,背对着沈信慢慢地往回走。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什么都不想再去猜。紫鹃曾对她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如今这个姐妹却想要她死。
沈信见她细瘦的背影,更觉得她可怜无比。他轻轻地叹了下气,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紫鹃回来的时候,李锦然单手撑着头不知在读什么书。李锦然看书时,不喜被人打扰,因此她小心翼翼地倒了杯茶,放在李锦然的手边,站在一旁看着她读书。
李锦然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出来。
紫鹃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什么书这么有趣,竟然让你笑成这样?”
李锦然笑容满面地看向紫鹃,将手里的书卷举起来给她看。
紫鹃满眼地不解:“三十六计,这有什么好看的呀。”
李锦然紧紧地盯着紫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正看的这一计,叫作瞒天过海。”紫鹃的每一个神情她丝毫都不放过,故意慢慢地道来:“《左传》里记载,在春秋时期,齐姜和狐偃设计,将晋公子重耳灌醉,打发他离开齐国。无独有偶,《隋书》也曾写道,隋朝大将贺若弼三番五次、大张旗鼓地进行换防,用来麻痹敌军。乘敌军掉以轻心时,率领大军对陈国南徐州进行偷袭,结果大获全胜。这样的胜利确实很诱人对不对?”
紫鹃满脸的倦容,笑得有些勉强:“小姐,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李锦然将书卷合上,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说道:“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想要的结果,怎能不诱人呢?只是这计用得好便罢了,用不好,失掉的可是一颗心啊。”紫鹃低垂着头,让李锦然看不清她有什么情绪,“紫鹃,你跟我的时间最长,我们的感情也是最深的。你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对不对?”
紫鹃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讶异:“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好。”
呵,若是换作从前,李锦然肯定会握住她的手,为有这样一个好姐妹感到开心。可是现在,她只是笑了笑,便没了声音。
“前两日周大人来李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拜访。今日得了空,一定要去一趟了。”紫鹃听她要去琉璃阁,也准备跟她一起去。便听李锦然又道:“你腿上有伤,就不要去了,留在这儿好好休息吧。”
李锦然从未用这般陌生的口吻跟她说话,她有些接受不了,语气哽咽:“小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对我冷淡了。”
李锦然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向紫鹃:“我睡了一天一夜,你去了哪儿?”
紫鹃两眼已有了些泪水,眼眶泛着红,颤抖地问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腿上受的一百下竹条,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心吗?”
李锦然只要闭上眼睛,紫鹃鲜血淋漓的伤口就浮现在眼前。她说得不错,她确确实实为自己受了很多苦,可如今……如今她要她死啊。她攥紧了手心,头也不回地说道:“谁打的你,我会替你打回来!”说完这话,她再也不看紫鹃有怎样的神情,只要她多看一眼紫鹃受伤的神情,就会不忍心去怪罪她。
出了屋里,正巧碰上兰芝,见她手里还提着高桥银峰,努力地缓了缓心情,说道:“你来得正好,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去拜访周大人。”
兰芝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纳闷:“你想见他,他未必想见咱们啊。上次去,不是就给咱们吃了闭门羹吗?”
李锦然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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