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有大汗先前的吩咐,而是他以后仍有求于对方。他的目的,更要让对方无法推脱。
“先生不必过谦,即使是大汗,对先生的才学也早已青眼有加。他曾有言交代,让贫僧多向先生请益,而且无论先生有何建议,尽可放心直言。”
叶李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是由于对方的态度表明,今天你不说怕也要说了,这让他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可从另一方面来讲,翻脸的代价他又承受不起,毕竟别人打的都是大汗的旗号。
叶李知不知道北元帝国的有些弊病?他当然知道。不讲历代有许多事情其实都是一样的,而且有些事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他亲眼见过。
稍微在内心里权衡了一下,他决定再给对方一点“灼见”,因为到这个程度他再推脱,不免就要让别人小觑了。
他沉吟道:“大师,以在下浅见,朝廷的赋税,怕是现在多有疏漏。”
桑哥大振,他立马恭维奉上:“先生慧目如炬,委实强于朝中他人,贫僧愿闻其详。”
叶李淡淡而言:“大师,需知历代朝廷的岁入,大多来自于田赋和丁赋。可如今,恕在下直言,民田姑且不说,官田怕就多被侵占,民籍更颇有隐瞒。”
说完,他瞟了一眼桑哥。
叶李有如此所言,是他非常清楚,北元下江南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夺取了过去南宋的官田。贾似道这家伙忙了半天,南宋朝廷收回了那么多的地,可转眼之间,这些地却便宜了北元,成为了他们在册的官田。
如果这些官田真的全成为朝廷在册的土地,哪也就算了,但叶李知道,北元的官员和南宋一样,也没少借机侵占。
侵占官田也可以不论,可问题还在于,由于官员有时故意将为自己耕种的百姓也不纳入民籍,因此,朝廷又少了相当一部分丁税。
话说回来,桑哥和杨琏真加当初在江南也没少干这种鸟事。
叶李从内心里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大师,也真的不是没有缘由。至于他是不是借机小小地讥讽一下,也只有问他自己了。
叶李认为,这个问题在江北也是一样。北元的王公贵族、包括官员,他们是占地少了,还是隐瞒户籍少了?这都不需要他去问。
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过就是“赋税不均”的老毛病。
他其实也评估过卢世荣的举措,可在他看来,卢世荣的所为根本就是“避重就轻”。真正的西瓜不拎,你非要拣芝麻。
听了他的见解,桑哥也不是没有尴尬,甚至还在内心里扁了一下这个叶先生,但他没有太理会。毕竟事过境迁,他已经不可能回江南收租了。
他言道:“先生所言,确为灼见,贫僧受教了。”
叶李洒然一笑:“拙见而已,让大师见笑了。”
你们非要让我说,那我就说了,至于剩下的事,咱就不管了,反正咱也就一“江南遗逸”。
叶李敢如此所言,这除了有老忽为了笼络江南人心的宽容,当然也与他自身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他当年也弹劾过权臣贾似道,这点胆量肯定还是有的。再说,有些事情现在与他也没关系。
但叶李非朝廷核心的身份,不仅使他低估了整个事情的重要性,而且也低估了桑哥。
因为忽必烈现在最头痛的不是军事,而是他的大元朝财政收支问题,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被他列为了朝廷的头等大事。
如果没有钱财,既限制了他用兵,也使得他不能更好地笼络草原上的王公贵族,哪就会大大增加他的压力。这是他迫不及待地要对朝廷体制进行改动的主要原因。
而即将被忽必烈委以重任的桑哥,不仅是一个脑子够用之人,实际上他唯一的缺陷,就是在对帝国赋税体制的了解上,因为来自西域的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他的确在这方面需要一个“高参”,这就是他抓住叶李的由来。
桑哥有了卢世荣的经验和教训,又有了他留下来的“遗嘱”,其实早已经在内心里对以后要施行的举措有了明确的打算。而今天叶李给他上的课,算是让他彻底明白当初卢先生所说的“理算”有什么含义了。
不同于卢世荣,桑哥性格中的“狂”,注定了他是一个“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之人。更何况他的大汗既然开口,事情已经变得由不得他自己了。
在叶李走了之后,桑哥一直坐在哪里,因为他还要静心等待另一件事,只要哪件事一发生,他就可以开始开始动手了。
老忽春秋已高,今年高笀七十一了,这在帝王中间确属罕有。但他并不知道,别人也开始给他下药了,而这个药,恰恰针对的就是他这个高笀。
他在这一年的下半年收到了一份御史台的奏章,也就是这份奏章,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故,更对许多人以后的结局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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