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载不由得多看了韩奕一眼,满是诧异之色,却不知韩奕转眼就会忘掉李氏的要求。
“好”李景遂心中大喜,举杯口称韩奕爵名,“本王敬北海侯一杯”
“齐王客气了”
韩奕喝下这杯酒,话锋一转道:
“这是我朝的诚意所在。不过,礼尚往来,小使听说贵朝常遣大臣泛海至辽东,与辽人约盟,王爷应当知道,辽人胡族是我中国心腹大敌,我朝以为,贵朝应立即与辽人断绝往来”
“这个嘛……”李景遂双手捧杯,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边脸,心里十分尴尬。宋齐丘在旁解释道:
“我朝与辽人相隔万里,并无仇恨,与他约好,也非是有意为难中原,那不过是互相贸易互通有无罢了,辽人喜我绸缎衣锦,我需北方珍货。有朋远来,乐而友之,使者莫要干涉我朝内政”
“互相贸易?宋国老此话实在太轻巧了。韩某曾领兵击辽,从辽人手中截获一些猛火油,这些守城利器,好像正是贵朝从海外购得,然后转卖给辽人的。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这且不表,就说慕容彦超吧,此乃我大周家贼,可贵朝却屡有暗助之意,不知宋国老对此有何看法?”
“使者是来问罪的?这便是北朝的修好之心?”
宋齐丘理屈,不由地变了脸色。这是金陵君臣最近大失脸面的地方,他们君臣总是以礼仪之邦之居,不料却被郭威抓住了把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非也,理不辩不明”韩奕慨然道,“听闻贵朝新纳疆土之内,也有不服王化之人,倘若我朝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不知贵国朝廷会作何想?将心比心罢了”
“使者的火气太过旺盛。”李弘冀勃然大怒,“听闻使者善战,号称良将,你不如先灭了辽人,再来金陵在灭辽人之前,贵国还是先解决太原刘氏吧”
哈哈
厅堂中,响起了一阵讥笑声,讥笑汴梁方面的不自量力。在这金陵城内,没有人认为汴梁能解决来自北方的两大威胁,至少十年内不可能,当然更不会有人愿意帮汴梁减轻一点来自北方的威胁。
但是,在韩奕看来,恰恰相反。他始终认为,辽人虽然强大,但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可怕是己方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金陵本地人没有跟辽人交过手,从北方逃来的人让他们知道辽人曾经肆虐中原,铁骑如风,军力如何如何强大,嚣张不可一世。反过来说,这未免有些自卑和不求上进,将自身的长久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或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
“辽人不足为虑,幽、蓟十年可平”韩奕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李弘冀冷笑:“哈哈,狂妄,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一个笑话”
众人又配合地哄堂大笑起来。
面对群嘲群讽,韩奕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甚至有些窃喜,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太无知。
尽管还未见到李璟,但是韩奕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南朝对他的基本态度是,谈友好可以,走过场也可以,但别想着更进一步。想到此处,韩奕已经想着要早点办完差事,尽快返回汴梁。至于能否达成南北友好的目的,本来就不是韩奕此行的目的。
“看来,韩某喝醉了,让诸公见笑”韩奕虚心认错。
“呵呵, 一家之言嘛。或许有韩上将军为帅,五年可成也不一定呢”宋齐丘笑道,这浓厚笑意的背后根本就是不相信。
“来,诸位痛饮”
那名伎丽娘,峨眉淡扫,面上略施粉黛,又自帷幕后莲花移步出来,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如绸缎的轻缓歌声自她朱唇吐出,为众宾朋营造出一片安祥柔美的气氛。舞姬又舞了起来,如三湘春水的轻纱飘动着,在灯红酒绿间,个个如仙女下凡,吸引着所有宾朋的注意。
温柔乡里是故乡,杯盏已经换了几遍,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宾朋又立刻忘掉了方才的国家大事。
只谈风月,不问国事。
金陵夜间金吾不禁,爱玩又有几个闲钱的人们,常常会寻欢作乐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秦淮河畔,也常有酩酊大醉之人酣睡街头,金陵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而每当东方鱼白时,金陵人又会早早地开始一天的繁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韩奕离开宋府时,已经是子夜时分,街头上仍有三三两两夜归的行人,沿街的酒家陆续打烊,但仍有些酒店彻夜灯火通明。
“周相公回来了”
“周相公安好?”
突然有行人惊呼道。
一支由健仆和十余辆车马组成的车队缓缓从城北驶来,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车上一位老者伸出头来,频频向着行人示意。
这不得不引起韩奕等人的注意,深更半夜里,说是锦衣夜行并不为过,但竟有人如此受金陵人的爱戴,车上老者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除了与宋齐丘地位身份相当甚至过之而无不及的周宗周相公,还能会有谁?
韩奕与从人站在街边,对周宗一行行着注目礼。
车马鱼贯向前,当中一辆被众人护卫中的香车徐徐与韩奕擦身而过。韩奕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正有一股清风掀开马车窗帘一角,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啊
韩奕如遭重击,大叫一声,几欲昏倒当场……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