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如胎发的赤金丝线穿杂。这种材质的衣服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震锦般“簌簌”的声响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衣服里缝制了什么东西。
她正准备点灯细看,却不料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月华倾泻直扑了来人一身,蔻丹惨白的脸色却因此而愈发的生气全无。
她喘着粗气,需要狠狠的抓着门才能保证自己不脱力滑倒,双唇因为仓惶而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蔻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慌成这样?”林想蓉被蔻丹吓了一跳,一瞬间就忘了孔雀氅里那奇怪的响动,转而快步走上前去扶住她。
蔻丹一把死死的攥住林想蓉的手腕,力气大的她险些叫痛出声。蔻丹的眼睛一瞬间蓄满了泪,张了张嘴哆哆嗦嗦的只说了一个“碧”字,便哭的再多说不出来一个字。
林想蓉闻言诱导道:“别哭,是不是碧蓝出了什么事?”
蔻丹上气不接下气的只能拼了命的点头,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芍药...杖刑...嘉妃...碧蓝...”
林想蓉却突然悟懂了这几个词之间的关系,当下惊的脸色猛的一下就变了,双手捧起蔻丹的脸急迫的确认道:“你是说碧蓝送了芍药去嘉妃娘娘那里,得罪了娘娘现在正在被杖刑,是吗?”
蔻丹泣不成声,狠狠的点着头。
“糟了!你在这里数着时间,一个时辰之后若是我还没有回来,就去叫醒陛下,来嘉仪宫救我!”林想蓉说着便夺门而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嘉仪宫跑去。
夜深,风起萧凉。
一轮血月残勾,似恨意绵长。
偶有夜游的不知名鸟儿桀桀的怪叫着从月前掠过,黑影一现而没,闹得人心惶惶。青黑的翅膀在血月的残影里被映照成染血的深紫,成群结队的割裂漂浮的夜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嗅着血腥之气直扑向嘉仪宫所在。
夜风里的血气渐渐变的浓郁,林想蓉隐约听得见木棍打裂骨头的嚓嚓声以及皮开肉绽的噗呲声。然而除此之外耳中一片死寂,没有哭喊哀嚎,没有围观嘲笑,深夜的宫城静的像是无人之域,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响声。
林想蓉愈发觉得惶恐,不由的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然而,转过最后一个弯,她却在踩下第一脚听到“啪叽”一声水声之后,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震恐的睁圆了眼睛。
脚下是粘稠的触感,她垂眸一看,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个人的体内能有多少血?
幽森的月光下,无法估量的血汇成一条条细细的小溪,曲曲折折的从前方淌来,在她脚前的微凹处汇成一条血河,宽宽的铺展开来,不深不浅的刚好没过脚底。
从这里到嘉仪宫内院还要穿过两扇门,然而碧蓝的血已经渗到了数米开来的宫门外,那她的人...林想蓉双手抱着头蹲了下去,死死的咬住下唇:来迟了,来迟了!
良久,林想蓉才重新找回力气扶着墙缓缓站起,面沉如水的一步步踏着血泊往前,“嘎吱”一声推开了微合的宫门。
内里的第二扇门并没有关闭,月光倾泻如水,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院落,像结了一层薄冰。鲜血肆虐的宣泄一地,画出诡异交错的横竖。院子里站满了面无表情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麻木不仁的看着院中刑凳上那一层薄薄的脓肉。
是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脓肉。
宫里行刑的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能够打的人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而筋骨无恙;也能打的人表面无恙滴血不见而脏损骨碎;更能让打的人内外俱毁,连肉带骨一起打到爆碎,只剩下一层皮薄薄的黏在刑凳上。
而眼下的碧蓝,正是以一层沾染着肉糜血痂的薄薄人皮的状态,粘连在刑凳上。
凳角四周凌乱的碎了一地翻卷的粉色肉团,黑色的长发上沾满了浓稠的鲜血和零星的肉沫,丝丝蔓蔓的纠缠在一起,一半挂在残破不全的衣服上,一半垂下来,浸进地面上的血河之中。
那张有些婴儿肥的,经常带着调皮单纯笑意的脸此刻深深的埋在污血之中,任凭一杖杖重锤般的落在身上,而毫无知觉。
显然,人已断气多时。
立于两旁的行刑太监仍旧在不休不止的挥砸着手中的木杖,每一次重重落下再高高扬起,都会带起数颗飞溅而出的血星和肉屑。那些属于碧蓝身体的部分在虐刑之下四散的飞溅,有的甚至飙落到几米外僵立的林想蓉脸上。
当那温热的血肉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充斥鼻前的空气时,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便立刻不能自己的俯身拼了命的狂吐起来,边吐边止不住决堤的眼泪,根本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那个一直以来像开心果一样陪在身边,体贴照顾无微不至的小丫头;那个傍晚时还在对自己做鬼脸吐舌头,调皮可爱的鬼灵精;那个步微暖临走前交付到自己手里,情同姐妹的亲人,就这么...没了?!
“碧蓝——!”林想蓉扑倒在血泊之中仰天悲啸了一声,惊的落在琉璃瓦前檐上的乌鸦桀桀的扑飞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