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味这个中滋味,不知一个男子——尤其是如秦纨这般在外威风凛凛的将士,往往在心中更住着一个顽皮的少年,寻常人只见他们不苟言笑或极其严厉的样子,却不知在心爱的女子之前,他们又往往是另一面。萧雨啼与秦纨互通心意,每想起秦纨种种孩子气的言语和举动,心中的欢愉和感动都是不可言说的。
尽管杨慎不懂,靠在他肩头半睡不睡的顾寻却领悟了几分意思。
“若是能出了这柳巷,我倒真想上江南去找一找他。”萧雨啼的声音又慢了下来,“但他多半还是希望我能在这柳巷中等他回来吧,我也情愿在此处等他。”
“若是他一直不回呢,你也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那也只有如此了。”萧雨啼笑笑,“这柳巷之中,自然也有无边乐趣,一个春夏秋冬转眼也就过去了,我在何处等不是等。”
杨慎听了这话,又不禁在心中叹了叹,萧雨啼毕竟还是一个柔弱女子,逃不脱那一套固守的模子。萧雨啼也不辩解,只是任由杨慎理解。漫说杨慎此时尚且年轻,若不是一番机缘巧合遇上此刻枕着他右肩而睡的顾寻,恐怕再长几年他也未必愿意理解此时萧姑娘的心境。萧氏大杨慎一两岁,望着他与顾寻在一块的时候,她只觉得二十分的有趣。尽管这一晚顾寻几乎没怎么与她说话,但她心中仍对眼前这双璧人怀有几分隐秘的愿景。
这两人在屋中一直聊着,无非是说些秦纨在柳巷之中的一些趣事。对于秦纨的去意,也不知是萧雨啼刻意为之或是对此根本就不甚在意,总之她只字未提,杨慎几次企图将话题导入其中,都不得法。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杨慎不由得叹了口气。扭头向窗外看去,轻声道了句,“看来已不早了。”
萧雨啼明白他话中涵义,随即起身要送他离去,杨慎俯身将顾寻的两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将她背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一步,对萧雨啼道,“萧姑娘在情爱上似乎也是个执着之人,只是——”
“遇上了,方知爱人与被爱是多么光明的事。”萧雨啼轻声道,“二位慢走。”
杨慎默然,见眼前的萧雨啼低下了眉眼,似是要恭送他离去,便向她点了点头,以示道别。扶着顾寻一路往回走,杨慎一直在回想方才萧雨啼最后的那句话,只觉得振聋发聩。
“萧姑娘,真是有福之人。”顾寻的声音从他的肩头传来,杨慎转过头去,见此时的顾寻趴在自己的肩上,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杨慎轻声道,“还是一直没醉。”
“醉自然是醉了。”顾寻敲了敲脑袋,“只是中间也不耽误听你们俩说话,现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人也清醒了不少。”
杨慎点点头,又抬眼去看天上的明月,轻声低语了一句,“我也觉得,萧姑娘是有福之人。”他感到顾寻在轻轻地点头,杨慎又轻轻地皱了眉,开口道,“只是有件事情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你怎么看。我觉得这位萧姑娘似是既不想秦纨出什么事,又认定了他会出什么事似的。”
“哦,你说这个……”顾寻想起萧雨啼先前的话来,兀自一笑,道,“你自然是不理解女儿家的心思了。这倒也很好想通,她既希望秦纨能好好活着,又希望秦纨能自在故我,便只有一边为他担心,一边准备着听他的噩耗了。”顾寻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心想这位萧姑娘必然是朵极体贴人的解语花。
哪知杨慎此时也叹了口气,顾寻一笑,问道,“你叹什么气?”
“你赢了,我输了,我自然要叹气。”
顾寻不解,连忙追问,杨慎笑着说起早些时候他们打的那个赌,照现在这个情形看起来,萧雨啼那“月下灯”三个字绝非是自愧弗如的自贬了,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顾寻听了不由得笑起来,“你输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就全凭玉昕发落了。”
二人玩笑了几句,顾寻只觉得脑袋又有些沉,似乎方才的几句言语带起了腹中一阵翻涌以致不愿多言,只是那句“遇上了,方知爱人与被爱是多么光明的事”在她脑中横亘,她心中只是想着要将这话说给易卿听,至于来柳巷的初衷,此时也已全然忘却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