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农无言以对。也沉默无语下来。
两人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互相都很了解。以石青对夏天农心性的了解,只要他没有出言反对,那就表明她猜对了。一时间,尽管心里早有思想准备,但石青却还是心神黯然五味杂陈。
“对不起。”夏天农低低道,“你愿意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你不要跟晓雪说了吧……给我多少留点面子,好不好?”
夏天农放下自己市委书记的架子和威严,低着头软语款款地站在石青面前讨饶,石青太了解他了——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属于不易了,这就是他认错和悔过的表现了。
如果逼得他紧了,他肯定会咬着牙走上极端——他不愿意离婚,但如果……这个婚肯定离定了。
……
……
“过两天,我要去天南找刘芳谈一谈。”石青的神色变幻着,良久才淡淡一笑,“其实,这么多年了,夏天农,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相信,你们两个永远走不到一起。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纵然我们离婚,你们还是有缘无分。”
“刘芳这个女人太自我,在她的眼里,家庭和婚姻以及男人什么的都是工具,都在她的个人利益之下。
“别看你们好像感情挺深的——哼,如果你成为她前途的障碍,她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你踢开……你信不信夏天农?”石青的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嘲讽,“而我则不同,我的眼里,老公、女儿和家庭始终是第一位的,你们是我的全部,我会拼尽生命去呵护这一切。而事实上,我石青这几十年来的全部身心也都给了你们父女两个!”
“夏天农,我没有要打击你、翻老账的意思。但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如果没有我们石家、如果不是我厚着脸皮利用我石家的关系到处给你铺路,你当初能起来吗?”
“你再想一想,这些年,我可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父女的地方?为了你的前途,我提前内退了,我失去了工作,只留在家里做一个家庭父女……女儿上大学了,结婚了,离开了我们。在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我的全部生活,都在围着你转悠!”
“所以,这些年与你同甘共苦的、最后守在你身边的、仍然还会陪你走下去的,注定是我,始终是我,永远都是我!”
石青静静地说着,眼圈泛红,神色凝重。
听着妻子听起来很平静其实并不平静的“倾诉”,想起两人几十年来相濡以沫的感情,夏天农百感交集羞愧难耐。
他有些诧异、有些愧疚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了几十年的枕边人,突然觉得石青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一向看起来有些“小市民”味道的老婆石青吗?
她竟然对刘芳了解得如此之深!她心里竟然是怀着如此深重的心思……
想起这些年这个容颜逐渐衰老、韶华不再的女人,日复一日默默打理和经营一个家庭的付出和辛苦,夏天农心底的柔情蓦然泛起,只是同时泛起的还有更加浓烈的羞惭和愧疚。
门外。
夏晓雪将耳朵伏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突然间她泪流满面,抽动着肩头迅速回身扑进安在涛的怀里,小声地哽咽起来。
安在涛紧紧地拥抱着她,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也没有出言宽慰。他心里明白,此时此刻。对于夏家的这夫妻父女母女三人来说,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情感的梳理。
……
……
果然如安在涛所预料的那样,因为夏天农“夜不归宿”和一根女人的头发而导致的风波就此烟消云散,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石青照旧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准备着丰盛的晚餐。其实为了女儿和女婿来,她这两天早已准备了不少东西。况且,现在还是春节期间,家里的吃食什么的也不缺乏。要是以夏天农的意思,要出去找个饭店吃饭算了。但石青却不肯,坚持要让女儿女婿尝尝自己的手艺。
中间,夏天农的秘书来了家里一趟,给夏天农送了一些文件过来。见到安在涛,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早就听说夏书记的女婿年轻有为,在房山市已经是市长助理政绩斐然,夏天农的秘书韩古一见安在涛就深深地打量着他,虽然心里有思想准备,但见安在涛是如此年轻,他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人比人气死人啊。人家夏书记这女婿比我还小4岁,但人家已经副厅级干部了——看这架势,将来的前途无量啊!
韩古怀着巴结的心思刻意跟安在涛多说了两句话,这才恭谨地道别离开。以安在涛如今的身份,他焉能将一个秘书看在眼里,对于韩古的刻意“讨好”,他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放在心上。
而夏天农则还是那副沉稳淡定的“岳父大人架势”,跟安在涛坐在客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说着一些官场上的闲话。
而夏晓雪,则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她本想去厨房帮忙,但却被石青给撵了出来,嫌她笨手笨脚的老是添乱。
“小涛。你在那个企业……我一直想要好好跟你谈一谈,你这一次纯属自己想当然、多此一举了。我知道你是想要缓冲一下,给自己多积累一些资历和政绩官声,但是小涛啊,积累有很多种方式,你没有必要去趟那些浑水。去省里机关上呆半年,然后下放回来,其实是一样的。”
虽然只是女婿,但在石青和夏天农两口子心里,安在涛早已跟儿子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女婿,也跟儿子事实上没啥区别,况且女儿女婿的感情之佳世所罕见。
事情就这么简单,女儿和女婿的感情越好,女婿跟丈母娘家人的关系就越好,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可以假设一下,假如安在涛和夏晓雪夫妻关系恶化,你想夏天农和石青还能给他好脸色看吗?
所以对于安在涛,夏天农肯定不会虚来套去,直接就将自己的看法给谈了出来。在他看来,安在涛虽然年轻有为、很有能力和才干,但毕竟还是年轻人,在官场之上还是稍显经验不足。
闯劲够了、勇气足了。但是稳健圆滑不够。
“小涛,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做起固然很好,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想走得更远,工作资历中有在机关历练的一段,也是必不可少的。你仔细想想,这些年起来的年轻干部里,有哪一个没有在机关工作的经验?只是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机关是一个大熔炉哟。在机关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别太不屑一顾了。我当初就是吃了没有在机关工作经历的亏,一直提不起来,要不是你妈妈替我活动……”
夏天农意味深长地望着安在涛。叮嘱道。
夏天农还是希望安在涛能尽快听从陈近南的安排,离开房山去省里某大机关上历练一段时间,然后到年底或者明年初直接下放,去做一个有实权的副市长。
直接当市长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做一个有实权的分管副市长,却没有问题。别看同样是副市长,但有没有实权,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做过多年闲散副市长的夏天农,对此可是深有感受。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婿也走上自己当初的老路,在一个无权的副市长岗位上消耗时间。
“另外,也未必一定要留在房山……”夏天农又追加了一句。
在夏天农看来,无非是做官而已,只要手里有权有背景,在哪里都一样。他却不知,安在涛做官的真正目的是做事,为了确保自己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成果,他心里是想要继续留在房山的。
一步步起来……副市长、市长——直至坐上市委书记的位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掣肘尽展所能大舒抱负。
他原本认为在归宁就可以……但后来看来,归宁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小,而且受地域和地理位置的限制,能够让他“发挥”的空间不大。于是,他的目光早就投向了整个房山市。
在一个县处级的位置上,以一个不到30岁的年纪,就瞄准了市委书记的位子乃至更远……安在涛这样的“志向”也只能深埋心底,纵然是亲密如夏晓雪,他也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说出来,夏晓雪肯定又会嘲笑他一阵官迷了。
经过了这么几年,安在涛实际上是在慢慢开始布局,在房山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地级市里布局,一点点地布局,如今才初现端倪。
对于他来说,资河开发区是一个点,归宁是一个点,房山煤气公司也是一个点,而下一步,他又会走向另外一个点。他在每一个点上的成绩和努力,会逐渐伴随他手里权力的提高而慢慢连成“一条线”……谁又能想到,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一个刚刚在官场历练了几年的年轻干部,竟然如此“狂妄”的野心,在踏入房山官场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为自己日后执掌一个地级市最高权柄而着手布局!
没有人会懂,哪怕是安在涛的几个女人。
作为一个先知先觉的重生者,安在涛没有利用自己的优势走上商途去发家致富,在夏晓雪的商业管理中他甚至都没有给她提供过任何“帮助”,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自己的仕途人生上了。
如果说刚入官场的时候,他的心思很简单,就是踏踏实实做实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到了后来,随着权力的升级,随着视野心胸的开阔,随着身后各种资源的进一步强大整合,他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
他要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实现心中的抱负和施政理想,他的目光早已超越了手中的权力。而为此,他又必须得不断获得更大的权力。
所以说,离开房山非安在涛所愿。虽然官场升迁充满着很多突变因素和不可预知性,虽然安在涛也难以真正控制住自己的前途走向——但现在陈近南马上就要当省长,这足以支撑让安在涛完成心中所愿,留在房山了!
而事实上,以安在涛的资历来说,如果离开房山放到其他地市去,还是太“浅薄”了。但留在房山却不同,他有着一桩桩一件件“流光溢彩”的政绩记录,群众威信高,官场根基深。这些年,他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上来,在每一个岗位上都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绩,虽然升迁速度略快于普通人,但也是一个上上下下能够接受的结果。
这一点,房山市没有人会否认,也没有人能否认得了。
“爸爸,我就是想做点实事罢了。天天在机关上喝茶看报纸,那种官儿我当不了。当然,这也或许是我的偏见,机关工作也是很繁琐的……只是我不习惯!”安在涛笑了笑,知道自己跟夏天农存有为官价值观的分野,说也说不通。也就没有细谈下去,而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爸爸,你跟东方筱很熟的吧?这个女人怎么样?”
夏天农一愣,看了看安在涛,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沉吟了一下,“严格说起来,这个女人的本性不错,能吃苦,不花哨,肯扎下身,还是能做点实事的。就是……”
夏天农犹豫了一下,向坐在一侧聚精会神看电视的夏晓雪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是有些小算计和小心眼儿……怎么了?是不是你跟她发生冲突了?”
“她是程省长提拔的干部……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老程已经退下来了。”夏天农笑了笑,“有张鹏远在,她也不会拿你怎么着。”
夏天农突然想起安在涛在张鹏远身上花费的“心思”,哈哈一笑,点了点他,“你这臭小子,还说不会拍马屁?你给张鹏远做得这些,简直是深得马屁精真髓啊!”
“前两天,张鹏远还给我打电话谈了谈你的事情,我听他那意思,好像是想要让你接那老周的位子……但是你既然已经接手了那个企业的事情,总是要搞出一点眉目来,否则的话也很难收场!”
突然,夏天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年前我去省里开会,还遇到了杜庚。呵呵,你没想到的吧,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吃了个饭,说起来不少往事……小涛,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很想问问你——当初杜庚和高琳琳的关系非常隐秘,知道的也没有几个人,比如我就不知道——可蒙虎是怎么知道的?还拿到了证据?是不是你在背后……”
安在涛没有想到夏天农会突然提起杜庚。
对于那个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淡去的前滨海市委书记,如今的省科协第7副主任,他心里其实还是怀有一丝愧疚的……当初为了确保夏天农上位,他对杜庚采取了一些阴暗的手段,向蒙虎提供了杜庚的不少“实事儿”,这才让蒙虎临死前的反戈一击将杜庚拉下了马。
而当时的杜庚,对于安在涛,还是颇为看重欣赏和信任的。
但安在涛也没有办法,如果不趁机搞倒杜庚,让杜庚和蒙虎两虎相争,他的老丈人夏天农永远没有上位的机会。
事实上,如果当时的杜庚搞倒了蒙虎,夏天农的存在就会慢慢成为第二个蒙虎的存在,两人的关系就逐渐会由同盟变成对手。为了稳固手里的权力,杜庚绝对不会允许第二个蒙虎的出现,如此,夏天农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最起码,为了消除隐患,杜庚会尽量压制夏天农,不会再放权出去。所以,如果不是当初安在涛的当机立断和行事果...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