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问管家,声音沙哑。时隔不过两日,他的声音比前天苍老多了。都说儿女之事最牵人肠,自秦苏不辞而别,贺江洲把自己关在房中已经两日。厨房里特意为他做的饭食,全让他掷出了窗外。老爷子又心疼又担心,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觉,自无怪他此时面色极差。
“回老爷话,刚刚送过去。”管家恭恭敬敬的说。话刚说完,院落那一头便传来了瓷器碎裂地声响。
“唉!冤孽!冤孽!”贺老爷子皱起了眉头,一把捏紧手中茶杯。他胸中充满了怒气和愤懑,却找不到可以发泄之处。
家大财雄,法术高强,声威赫赫,弟子成群……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生了这么个让人操心的儿子,他连安度晚年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便在贺老爷子满心烦乱无从排遣之时,听的前庭脚声急乱。一名守庄弟子急急忙忙从外边跑了进来,面上尽是惊慌:“庄主!庄主!不好了!官府来了几百人,把咱们庄子给围住了!”
“官府?”贺老爷子眉毛一挑,待想问话,院门那边却正好传来一个巨大声音:“贺家庄男女老幼都听好了!奇案司奉命捉拿钦犯,搜查贺家庄。庄内所有人等一律不得离开原地。胆敢抗命者,就地格杀!”
“这人功力好深!”贺老爷子听见喝声如同滚雷,震声悠悠不绝,禁不住面色微变。庄门离内院足有数十丈距离,中间更有无数道石墙阻碍。但这人的说话声竟能穿透一切虚实屏障,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可见功力之高。
“春旺!”老爷子吩咐管家。“把衣衫给我拿来。”
一阵短暂地打斗声。接连两声惨叫。贺老爷子听见正是守庄弟子的呼声,面色顿时勃然,也顾不上去接春旺递来的会客衣裳。展动身法,直接从高墙上跃了出去。“住手!都给我住手!”
花池前十余名兵士平持枪戟,围成一圈。地上躺着的两个弟子都已经断气了,鲜血洒满了砖地。贺老爷子扫了殒难弟子一眼。忍住怒气,落下地来。拱手向立在当先的那个中年官差问话:“这位大人,我贺家庄一向奉公守法,为朝廷出力。不知大人从何处听说谣言,说我贺家庄窝藏钦犯?”
“还有!这两名弟子!”贺老爷子眼角透出怒火。“又因何故被诸位下手杀害?!”
“抗命不遵,胆敢阻路,就是这个下场。”那捕快淡淡的说,拿眼角微微瞟了老爷子一眼,又望向远处:“你就是庄主吧。贺家庄藏没藏有钦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谣言,等搜查完就知道了。众将士听今,给我搜!”
“慢着!”贺老爷子张开双臂,袍袖中劲气鼓动。他忿怒地看向站在捕快身边的陈师爷:“陈师爷,这是知府大人的意思么?我贺家庄多年来没亏待过官府,他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贺先生,对不住啦!”陈师爷苦着脸说道,瞟了身边官差一眼,道:“这几位大人是从西京来的,奉朝廷之命办事……唉!唉!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公事公办……你就多多包涵吧。”西京府临近皇城,权势集中之地,能在里面任职的官员,背景来历自非一般州县可比。不用说那捕快还拿着皇上钦赐的办案金牌,只是西京陈知府的一封文书,区区江宁府府尹便不敢拒绝。
“大伙儿搜吧!每一个房间都要仔细搜查,别让贼人漏网!谁能捉住他,赏银六十两!”
“哄!”听见赏格如此丰厚,众兵丁们哪还有自误财路地道理?迅速分散开,蹿进院内,踢开所有房间搜人。
贺老爷子双拳捏得紧紧地,一动不动立在当地。他的面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有当听到院里传来器物破碎的声音,和婢女们惊慌地哭喊时,他拳头面上一时爆起一时隐伏的血管,才稍稍泄露出他此时的心情。
一番搜查,费了一个半时辰之久。
庄里所有仆役下人都被赶到花池前来了,贺老夫人也不例外,被几个使女围在中间,脸现惊慌,只不住的拿眼睛看向丈夫。贺江洲满脸憔悴,被两个奇案司捕快双手反拿押着,跪在地上。花花公子此时潦倒之极,只穿着月白色地贴身衣裤,头发纷乱,嘴边还有一丝血迹,显是刚才经过一番打斗被擒。
“敢问大人,找到钦犯了么?”贺老爷子脸上奇怪的看不见丝毫怒气。他不看向儿子和妻子,只定定的盯着为首的那名官差。
那捕快不理睬他,扫了满院男女一眼。弹了弹指甲,问:“你这庄里是不是还有地道密室?”
“我说没有,你也不信。”贺老爷子淡淡的说。“我庄中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也没人阻拦你们。大人请继续搜好了。”
“张大人,没搜到。”最后一拨兵丁从后院列队出来,走在先头地那名捕快说道。“不过,我们从房间里搜出了这个。”他把一张纸递给了张大人。
贺老爷子一眼看出。那正是胡不为临别时留下的信笺。他藏在了枕头套里,却竟让这些官差搜了出来。
“贺先生,我走了。叼扰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抱歉。胡某人身无长物,也不知该怎样报答几位老前辈的大恩大德,范老先生使在下再世为人。此恩此情,只能记在心里了,日后遇到山神寺庙,我一定进去跪拜,乞求上苍保佑众位平安康健。
秦姑娘和贺公子明日大喜,我就不能当面致贺了……”
那姓张的官差逐行看完了留言。冷冷的瞪了贺老爷子一眼,慢慢转身。向跪着的仆役们问话:“谁姓范?站出来。”当时便有三个姓范地下人面如土色站出来。
“没有了么?敢隐瞒自己姓氏的。一旦查出,马上处斩。”
无人应答。
张大人目光从三个下人面上一扫而过,发觉几人身上灵气极微。不由得皱眉:“都铐起来吧。押到大牢,等明后日再审。”见三名兵丁把人压出院去了,才把脸转向了贺老爷子,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是不是谣言。不用我再说了罢。贺先生,这份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庄外传了进来。众人注目之际,一匹黄骠马快如黄烟。穿进院门直跑了进来。
“张大人,查到消息了!”马上的捕快一拉缰绳,马匹冲势顿止。他单手撑住马头,便从人立起的马匹头上翻身下来,单膝跪在地上禀告:“看守南门的兄弟说,前天有一男一女施展法术出门,我觉得此事非常可疑。”
“我知道了。”张大人说。“事情稍微有点麻烦。圣手小青龙已经醒过来了。”
“啊?!”后来地那捕快大吃了一惊。“那……咱们要不要增加人手?”
“南门……”张大人辨了辨方向,把目光抬向南方天际,沉思片刻,下了指令:“朴愈,你速速赶去光州,拿着陈大人的文书,请求光州奇案司派人协查。把守住的各个城门水路,一旦发现他的行踪,密切监视,等我们到了再作行动。”
“得今!”朴愈抱拳起来,圈马打转,一纵身又跃上了马背,飞出门去,动作干净轻健之极。
“贺先生,你的事还没有完。”张大人对贺老爷子说,“现在封禁你贺家庄。庄内所有人等不许出门。等我们把姓胡的捉到了,再慢慢追究你私藏逃犯,隐瞒包庇的罪刑。”
“陈师爷,”张大人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有犯人逃脱,惟你是问。”
庄外,马蹄声响起,迷渐远去。一众军士也出了庄,分成两拨,一拨守前门,一拨守后门。花池前数百人齐齐跪着,却半点声息也不闻。所有人都看向贺老爷子,等待他地决定。
诺大地庭院倏然间变得冷清下来。灯笼摇曳,花香依然,只是没有了人声的庄院,此时如同空宅。
贺老爷子抬头看看天。冷月清辉,寂照大地,秋时已入末,空气中带着冷冽的霜寒了。不知道,这样地明月之夜,明天还会是么?后天呢?
冷冷的看着洞开的庄门,老爷子的眼角慢慢抖动,终于,杀机迸现。
“春旺!”
“是!老爷。”
“到后院敲响鹰钟,火速传令光州、黄州、寿州、蔡州四处分舵,集结弟子,两日之内到光州汇合。”
“是。”管家转身就要走,可是贺老爷子喝住了他:“还有,云师叔、木师叔封关有七年了吧,点燃叩关符,叫醒他们。”
“老爷……”春旺吃惊地看着贺老爷子,却见主人脸上严峻之极,看不出是一时意气用事的命令。
“血债血偿,”贺老爷子慢慢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高高爆起。“杀我门派弟子,陷我于绝地,我要让他们谁也踏不出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