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杯换盏,不住饮酒。
刘羲纬的吻似蝴蝶般轻盈地飞上她的肩头,却停在了她肩胛骨的一朵桃花上。自她那娇媚可人的笑容上,任谁也督不见那日伤痛留下的痕迹,但被他亲手所刺的伤痕却再也无法褪去,只能绣上一朵桃花,欲盖弥彰。
他痴痴望着醉卧绣榻的息雅,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姜国沐汤邑的行宫里。
当时她总喜欢在月圆时望着明月,将自己灌得一塌糊涂,然后一遍遍地讲述她和项重华的昔年趣事。而他总是垂默默听着,陪着她又哭又笑,然后在她颓然醉倒后,将她抱回榻上,望着她呆。
如果当时他没有跟项重华离开姜国,如果他当初便满足于默默地在一旁守护她,而非痴心妄想地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她虽不会爱上他,但也会像对兄长朋友一般喜欢他。至少,她是绝对不会恨他的。
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她,也许一切从开始便已经错了。
刘羲纬将她的头小心地放在枕头上,拉过锦被,放下罗幕,独自向屋外走去。
息雅紧闭着的眼睛涌下一股清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知秋、解语,为什么你要害死母后和姐姐?”
刘羲纬猛然刹住了脚步,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道:“你,你说我杀了你的母亲?”
息雅显然已经烂醉,口无遮拦。
她睁开迷离的醉眼,瞪着刘羲纬道:“当日在落凤谷,我亲眼目睹你的军队闯入我们隐居的宅院,将母后乱刀砍死。亲眼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祁国的军服,举着祁国的大旗。刘羲纬,你敢灭我息国,杀我族人,就不敢承认吗?”
刘羲纬叫道:“不,不是的。我怎么可能去害你的亲人?你的兄长被我擒获,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是他自己性子耿烈,寻了短见。至于其他人,我根本就没有找到。息雅,我爱你胜过爱一切,又怎忍心害你伤心?”
息雅缓缓闭上双目,喃喃道:“你害我伤心还少吗?”
刘羲纬还欲再辩,她已经沉沉睡去。
刘羲纬踉跄地走出屋子,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巡逻的兵卫见了,连忙奔过来,道:“陛下您没事吧?”
刘羲纬脸色苍白地道:“你去给寡人查查,当年攻下息国时,进攻落凤谷的人是谁。”
那兵卫一愣,随即低头道:“是汪东将军。”
刘羲纬一把捉住他的衣襟,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兵卫泫然道:“汪将军早就因为其妹陷害息夫人,被全家斩了。属下当年其实就是他的副将,因为替他说了几句好话被息夫人知道了,便被削去官职,贬为侍卫。”
刘羲纬道:“你,你可知道落凤谷之事?”
侍卫道:“当日刚占据了息都没多久,汪将军接到秘旨,称落凤谷有雍国派去息国的余孽和息雅公主,要将公主带回,其余人不留活口,一律肃清。属下正好受了伤,没有同行。但后来听汪将军说,那落凤谷虽地势隐蔽,颇多机关,里面多数是女眷。他当时虽也有疑心,但见息雅公主的确在其中,并且有不少武士和宫人都穿着雍国的装束,也就没有多想。”
刘羲纬一阵眩晕,扶着柱子才没有摔倒,嘶声道:“然后呢?”
侍卫道:“汪将军便将谷里的人都杀了个精光。不过息雅公主还是逃走了。”
侍卫见刘羲纬瘫倒在地,忙上前搀住他,连声问候道:“陛下您没事吧?可要属下去叫御医?”
刘羲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摆手让侍卫走开,自己一步一挪地走到屋后的草地上,平躺其上,仰望着星空。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别有用心,但他还以为,她只是恨他灭掉了她的宗国。
他更加怎么也想不到,在所有人眼中,深爱息雅的项重华,竟然会暗中假传他刘羲纬的旨意,骗得他刘羲纬的手下,将息雅的亲人屠杀殆尽。他实在是想不到,如今的项重华,那个曾经单纯而喜欢感情用事的项重华,居然已经狠心到,连息雅也舍得牺牲。
但他又能怎样,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害死她的亲人的实际上是她心心念念的项重华?她会相信吗?
纵然她会相信,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知道这个残忍至极的事实,又怎么忍心让她彻底跌进绝望的深渊,痛不欲生?
他宁愿让自己成为她一切噩梦和所有仇恨的罪魁祸,留给她一个干净而痴情的项重华。他宁愿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