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口气,自己为什么会跟她说那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虽然她在阳间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好歹当哥们的经验也不少,最不屑的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尊,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失去自我,如果连自我都不存在了,还指望别人拿什么来爱你?!
红绡是个可怜的女子,五百年,她无法想象怎样去忍受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五百年的孤寂,漫长的岁月,是什么支撑着她继续下去?然而那个男人却不爱她,不管她做多少,都不会有半分的垂怜,这样的付出,有什么意义?
不知不觉走了一段路,才发觉差点把自己的正事给忘了,她是打算去找他想法子求雨的,结果却莫名其妙当了回说客,这是哪门子事啊!
想了想方才阎王黑着脸,估摸着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好时候,但是迫在眉睫,不求也不行,便硬着头皮回到了阎王殿。
大门开着,很显然他在,径直走了进去,果见他靠在软榻上小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然后在一边坐了下来,默然的看着他,等他醒过来自己发话。
阎王当然没有睡着,甚至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是不想睁开眼,方才的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心里莫名的有点烦。
坐了一会儿,她有点无趣,看到桌上摆着纸笔,便拿起来随手画着玩,在地府呆了这么段日子,别的没学成,毛笔字倒是练出来一点,比以前强了许多。
半晌没听到动静,他终于动了动眼皮子,睁开眼瞄了一眼,却见她独自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毛笔,不知在描些什么。
他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执笔的姿势总是有点怪异,拇指跟食指紧紧的捏着,可是却不是如他们一般竖着的,四根手指并在一起,他总觉得,这样能写的好么?可是,她就是习惯了这么拿,而且写的还很煞有介事。
看着她半趴在桌子上,真的是一点形都没有,很多时候,她连女人基本的优雅都没有,懒懒散散又活蹦乱跳,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她,将他逐渐从那黑暗沉闷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似乎感觉到有点不舒服,司盛楠一扭头,正对上他躲闪不及的眼,立刻嘴一咧,笑了。
丢掉笔跳下来,她走过来道,“你醒了?”
既然被她发现了,也不好再装下去,阎王索性坐起身,沉着脸看她,“你不好好的去操持你的地,又来做什么?”
“就是为了我的地啊!”她很认真的说,对于之前嫣云宫发生的事,不提半字。
“又怎么了?”既然她不提,他更不会主动去提起,站起身走到桌前,有些好奇的去拿她方才写写画画的纸。
“干旱啊!”她叫着,在他身后像根小尾巴一样追来追去,“你不是不知道吧?都旱了那么多天,如果再不下点雨,种子都要干-死了,还怎么发芽,怎么成长啊!”
他默不作声,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她生怕从他嘴里再蹦出一句,“交给你,我就绝不插手!”,急急的说,“这次你可不能不管!你要是再不管,这地彻底废了,白折腾一场,也有你一半责任!这事儿是咱俩都同意,一起去弄的,就算我努力,也要你的配合啊!”
听着她急促的语气,阎王终于抬眼看了看她,“你要我怎么管?”
“嘿嘿……”一见有戏,她立刻嬉笑起来,往前凑了两步道,“您好歹是阎王殿下,不知跟龙王的关系怎么样?听说这雨水都是它负责的,过来降两滴呗!他随便打个喷嚏,估计都够了,不要那么小气嘛!”
阎王有些好笑,把那纸往桌上一拍,然后坐下来,刚好跟她的视线平行,看着她道,“你以为降雨是儿戏,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这些都是要天庭安排的,几时降雨,几时刮风,没有玉帝的旨意,龙王怎敢随意降雨!”
她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事儿还真比她想象的要复杂,敢情天庭也流行官僚制,一层上报一层的。
眼珠转了一圈,她道,“那就让玉帝降旨呗!”
回应她的直接是一瞪,阎王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让玉帝降旨?有什么资格?!”
被他噎得一愣,司盛楠笑道,“嘿嘿,我没以为我是谁,我是让您去啊!您是阎王殿下,玉帝怎么也要给您三分薄面的,我没资格,你有啊!”
这马屁拍的!阎王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啦!”
说着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手戳着那张纸道,“这个是什么?”
司盛楠有点郁闷,本来美好的设想一到施行,总有种种的问题,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我随便画的!”
“我知道你是随便画的,画的什么?”他看着有点奇怪,瞧不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农田耕种图啊!”她一边想着地里的事,一边随手画着以前路过田间看到的景象,就算她画的四不像,也不至于这么损她吧?“哎哟喂,你看不出来么!这么明显和谐的画面!”
拿起来再看了看,阎王有点奇怪的指着上面的一坨,“田和人我是看出来了,可这个是什么?”
“耕种机啊!”她随口回答道,“你不会连耕种机都没见过吧?”
阎王确实没见过,太久了,有多久没有真的到阳间走一走了,经常听说外面的世界大变样,可是从没有去看过,没心情也没心思。
司盛楠本是随口那么一答,心里却一惊,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哎哟,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既然有耕种机,就有灌水机,没有雨,可以引河水啊!现在还没干旱到河水都干涸的地步,应该有用!”
看着她一惊一乍,阎王也没明白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丫头肯定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你不能离开地府的范围!”不愧是阎王,即便没完全明白,也抓住了关键词,很快的说到。
“那怎么行!”司盛楠气结的看着他,“又不能让龙王来下点雨,我自己去引河渠也不行,那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种子都死在地里,事情做不成,你就满意了吗?”
皱了皱眉,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阎王站起身背对她道,“无论如何,规矩不可破!若是种子干-死,那也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屁的命数!”她忍不住爆了粗口,“命数都是用来糊弄那些自怨自艾的人的!明明有救,却因为死板的规矩而不去作为,到最后要怪命数,这分明是给自己找借口,托词!”
看着他身形不动,她急的跳脚,“算了,你不肯,我自己想办法去!我就不信,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活人能被死规矩给憋死!”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转身跑了。
阎王不是不为所动,而是太过震惊!她所说的话,简直让他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
明明有救,因为死板的规矩不作为,还要怪命数,借口,托词!
有多少次,他也是将自己和尽欢的事,归结为“命数”二字!一切都是逃不脱的命,因为命,他们相遇、相爱,因为命,他们分离、永别!所以,一切都是逃不开的!
可是,她今天这番话,却让他开始深深的反思,真的一切都是命吗?如果当初没有执意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选择?如果当初离开的时候肯带着她,那命运是否也会不同?
原来每一次的抉择,都会影响最后的结果,那为什么影响命的不是自己,而是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命数”?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上面画的歪歪扭扭,可是能看得出来,阳光灿烂,在她的心里,一直是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而这地府,永远是那么阴郁、死寂,若不是她的到来,只怕五百年,一千年,都会这样的继续下去吧?
叹了口气,他将纸张捏入掌心,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走到了那块地的边缘。
正是烈阳当空,地里空无一人,能清晰的看到地面上裂出一道道的缝隙,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只需再多跨出几步,便走出地府的界限。
这里与阳间交汇,却不属于阳间,也没有人烟,所以就算晚上让他们折腾,也不怕会吓到阳间的人而扰乱秩序,可是……若引渠而来,难免会被发现,无端惹得是非。
拧起眉头想了想,他迈步走了出去,在田间绕了一圈,脚下一用力,整个人便升腾到了半空中,低头环顾着周围,看到不远处倒是真的有条山泉,潺潺而下,水质清冽。
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虚托,这样维持了几秒,手指动了动,却见那本来顺流而下的山泉慢慢的改变了轨迹,转了个弯,沿着地缝开始往这边流淌过来,没多久,便响起了涓涓水声,干燥的田地终于得到了滋润。
长舒一口气,阎王回到了地面,转头看了眼那流动着的山泉,唇角微微上扬,刚要回到地府的地界上,却听到身后响起拍手声。
“没料到堂堂阎王殿下,也会逆天改道!”开口的是个男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袭白衣站在太阳底下,眼睛微微眯起,笑弯的弧度让人想起狡猾的狐狸。
“与你何干!”阎王一皱眉,一脸的不悦。
“no,no!我没说跟我有关系,我只是觉得惊讶!是什么让一向恪尽职守的阎王,也会逆天而行!”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每说一句话,就轻轻的拍在掌心,笑眯眯的说着。
“山泉顺流而下,不管流向什么地方,最终的归处都是相同的,本尊并没有逆天!”他淡淡的说,然后终于回应那男子,“薄云洞塌了么?怎么就将你放了出来!”
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凝,旋即摇了摇头,“哎,都数百年了,你这毒舌还是改不了!这样怎会讨女子喜欢呢!”
“数百年了,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怎会不惹人生厌!”他冷冷的说,居然转身不理会那男子,径自往地府里走去。
“哎!哪儿有这样对待老朋友的!”男子叫着,在身后紧追过去,抬足间居然不见落地的足迹,奔跑速度却是极快,地府的结界明明是拦下的,可却挡他不住,很快便钻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阎王突然顿住步子,他险些撞了上去,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梁,笑道,“来看故人!”
阎王上下扫了他一眼,“这里有你的故人?”
可那男子却很自发自觉的靠上来,一手攀上他的肩膀嘻嘻笑道,“哎,不要这么冷漠,会吓跑人的!你看,来瞧你的故人也不多,再把我也赶跑了,你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你是又惹得什么事端,来避难来了吧?”阎王哼了一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的肩膀上拨了下来,“牧野春!”
那牧野春嘿嘿一笑,也不介意被他拨开,“你看,还叫得出我的名字,怎么不是故人!别想太多,只是惦念你,所以来瞧一瞧,陪你住上几日,怎么样,我这老友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