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点头赞同,道:“起初,咱们迁徙女真人,招徕他们过来,是因为汉人太少,要统治绝大多数的高丽人,非得有个同盟不可。女真人做为本地的第二大的势力,最为合适。现如今,女真人数量不少,是该用了。”
他带了点疑虑:“但是,将军,怎么用呢?他们这才内乱,咱如果轻举妄动的话,会不会?”
邓舍笑而不答,道:“冬天,就要来了。”
两人窃窃耳语,边走边说,快到用饭的堂前,看见杨万虎、河光秀两人叉腰站在外边。陈虎拱了拱手,迈步进堂。邓舍问道:“两位将军,为何不进去?”
河光秀凑前半步:“在等将军。”
“噢?有事么?”
“倒没甚么事儿。只是将军,刚才军议,您的意思,末将两人有些不懂。”
“正要与你二人商量。”
“将军请说。”
“附耳过来。”
三个人轻声细语,说不多时,杨万虎、河光秀会心一笑。日头升高,天光洒入院子里,树影人影纠错交缠。毕千牛亲自去请的诸位女真部落族长,脚步匆匆奔了过来,禀告:“回将军,人都请到了,就来。”
说是女真部落族长,其实并非全是族长,有一些只是族长们的直系亲属,做为族长代表住在城中的。佟豆兰内乱、钱士德内乱,囚禁了一批,后来都放了。邓舍专门给他们开辟了片区,唤作女真巷子。
邓舍亲自迎出门外。
接连两次内乱,正值草木皆兵之时,大校场九十三颗人头血迹未干;降卒营中数千女真人如待宰羔羊;方圆百里,自东北边界至双城、甲山,甚至远到德川等地,数万大军虎视眈眈,此时大将军有召,没人敢来的迟了。
帅府门外,络绎不绝,两刻钟不到,城中女真人的头面人物尽数来到。
“诸位快快请进。”邓舍欢笑相应,一一让入堂内。这个宴会大厅不大,容纳几十人而已,连带军中将官,一时间坐得满满堂堂。冬天天亮晚,又是阴天,光线不好,案几上尚且燃着蜡烛,壁上插着火把,映得人影重重。
来的女真人里,除了几个问心无愧的,多数忐忑不安,彼此眼神交流。
待他们悉数入了堂内,邓舍方才由亲兵簇拥着,大步登入主席。他登高而坐,俯视众人,左边将官,人人挺胸抬头;右边女真,个个踞坐不安。元朝习俗,右为上,请女真人坐在右边,有礼敬的意思在内。
“诸位,不必局促。我本自盖州归来,就想与大家见见面。说实话,很想念诸位。”邓舍微笑着点了几个亲近女真人的名字,“还记得去盖州前,我与几位痛饮,好酒量,你们都是好酒量。豪爽!我这酒量不行,甘拜下风。”
那几个女真人没参与叛乱,通风报信的就是他们,闻言皆笑。
邓舍也是哈哈一笑,话题一转,不经意地扫视其他诸人,道:“但是你们也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波又一波,应付不及。”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坐塌,“坐这个位子,太难。”
他话中含意明白,一波又一波什么意思?顿时几个小部落的领、代表,额头上出了汗。
有人寻思:“除了佟豆兰,那是罪魁,非杀不可。其他被砍头的,可一个大部落的族长也没,全是小部落的。”不由心头猛跳,猜测,“敢是看局势稳定了,要秋后算账,重新拿几个人开刀么?”
不怪他们担忧,东北边的边界一封锁,双城府内的几万女真人,外逃无路,如羊在笼。几千丁壮被俘,剩下可战的,区区一万余人,就不说双城军队虎伺周侧,监视严密;即便明刀明枪地打,骨镞干得过火炮么?
洪继勋以寡敌众,守双城半个多月不丢;邓舍回来,带了两万余善战虎贲,要杀要活,邓舍的一句话。或许他会顾虑杀的狠了,东北边女真部族恼怒,不顾一切火拼报仇;但要再杀几个小族长,谁会去管?
邓舍顿了顿,抿了口茶,眼角的余光注意下女真人的反应,看着其中一人,忽然问道:“你是?噢!佟将军的族人?”
被问到话的那人二十出头,模样俊俏,浑不似女真野人,仿佛个玉面郎君。他慌忙站起,执礼甚恭,回答道:“回大将军,小人正是。佟豆兰为小人的族兄。”
这个人叫佟生养,与佟豆兰亲叔伯兄弟,佟豆兰当初问邓舍要地,安置族人,共来了八千多人,为的便是佟生养之父。佟豆兰被俘,为免邓舍报复,佟生养之父便派了他来双城,名为赔罪、做质子,实为权宜之计,好拖延时间,来往信使,与留在三散等地的族中长老商量对策。
“哎呀,忠烈之后,岳武穆王是我最敬仰的人,忠心报国!可惜了,可惜了。”邓舍放下茶碗,起来踱了两步,道,“佟将军与我,趣味相投。想当日,他救我双城危难,一人深入敌中,匹马单枪,神箭无双,端得所向披靡。”
他陷入沉思,好似回忆佟豆兰的英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英勇绝伦,委实一条好汉。不瞒你说,我本欲与他结为兄弟的,谁知道,……唉。”邓舍像是惋惜、像是愤怒,反手抽出马刀,砍掉案几一角。
堂上诸人鸦雀无声,佟生养躬身而立,心头剧跳。
邓舍以刀拄地,喟然长叹,道:“赵小生误我!恨不得碎尸其万段,扒皮其抽髓!”丢下马刀,他好像筋疲力尽,一副缅怀故友、难以自拔的样子。他坐回软榻,瞧着佟生养,半晌无语。
佟生养被他看的很不自在,道:“将军?”
“你与佟将军长的很像。”
废话不是,人家亲叔伯兄弟,能不像么?总有点相似的地方。“看见你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想起佟将军。也是这个眼神,自信、斗志昂扬。”
“不敢,不敢。小人,……”
“你会射箭么?”
“会。”
“来人,取弓矢。”
亲兵送上弓矢,堂外放置靶子,邓舍问道:“可射几步?”
佟生养摸不着头脑,他马背上长大,自幼娴熟弓箭,开弓射箭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因不晓邓舍用意,他为谨慎起见,保存实力,缩短了点距离,犹豫片刻,答道:“回将军,至多百步。”
“百步。”邓舍示意亲兵,往后边拉动靶子;够了百步,命令佟生养,道,“射。”
不止佟生养莫名其妙,堂内的女真人、很多的军官面面相觑,猜不出邓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请来吃早饭的?半天了不见上饭。对,醉翁之意不在酒,退一万步说,要秋后算账就算,射什么箭?没人开口说话,默不作声地盘坐观看。
佟生养换了强弓,弦落箭出,远处亲兵高声报道:“中的!”
邓舍大喜,一跃而起,道:“将门虎子!好,好!大有乃兄的风范。今日见你,高兴,我太高兴了!乃兄之死,我心忧愁;今日见你,佟氏后继有人!大佟已没,小佟,愿与我结为兄弟么?”
女真哗然,军官诧异。陈虎微微一笑,佟生养持弓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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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们的生产水平又低。
女真人的住所,“其俗依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无瓦,覆以木板,或以桦皮,或以草缪之。墙垣篱笆,率皆以木,门皆东向。环屋为土床,煴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冬极寒,屋才高数尺。……”直到清代,东北地区的居民,依然保持这种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