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如高耸如城墙的巨浪,汹涌澎湃,气势惊天。
裴楚一跃而上,随手一剑斩杀了两个拦在身前似某类鱼怪的妖兵,而后双脚在水波上再度借力,一跃冲入江面高空。
天空那道盘旋的黑影,宛如烟云。
似乎见着裴楚从混乱的战场杀了出来,陡然空中响起了一阵“哼”的闷响。
声如滚雷。
霎时间,裴楚只觉耳边似乎有人抡巨锤砸来,全身气血一阵汹涌翻腾。
好在他现在的体魄远胜常人,人在空中稍稍晃了下神,又再度拔高身躯,一手持剑,朝着那黑影杀去。
“小道士,好胆!”
黑影之中,越江之主那宛如雷声的浩大之音再次响起。
裴楚双眉紧皱,目光沉凝,“绢云乘足”的道术完全施展开,人如飞鸟,剑如惊鸿。
正当裴楚到了那黑影不远处,猛然一到水浪从黑影之中铺面盖地地淹没了过来。
裴楚人在空中,闪避不及,轰隆一下,被这道水浪打翻,从天空落下,坠入到了江水之中。
几乎高过岸边近十丈的滚滚江水里,登时有一个个影子游动,朝着落入江水的裴楚追逐而来。
那是尚未化形的水怪,有体长巨大的鱼怪,也有庞然的老龟,钢牙交错,任何落入水中的生物,似只要被其咬上一口,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道人!”
江面岸边,厮杀正烈的张万夫骤然见得此景,呼喊出声。
手中的宣花大斧,越发猛烈,将裴楚让出来的那一块空荡,死死抵住,大斧过处,妖族水兵的各种断肢飞溅而起。
那些个小妖,打到了现在已然折损了不少,此刻见着张万夫凶悍,多少都有几分怯意,只是这等雄杰,拼命之下,一路横扫,又是哪里那么容易从他身边突破。
江岸之上,尸横遍野。
从四处有血性的儿郎越来越多,一人拼死,二人搏命,三人齐上,呼喊震天,武器拳脚牙齿不要命的朝着这些个小妖招呼,一时竟然是将这些个妖兵水族压了下去。
这些个水怪妖兵,自是胜过常人不少,但三千之众里,不少都是这数年间,越江之主趁着人道气运混沌强行点化、催生而来。再加上这些个妖兵离了水之后,实力又下降了一大截。
人群里气势正盛,又有如张万夫、兰颇和向季这等人间豪勇之辈,以一当十当百,率众厮杀,那些个水族妖兵成型日短,又没经历过战阵厮杀,逆风之下,渐渐有了溃败之势。
此时,江面水下。
裴楚落入碧波后,短短时间就有许多水怪鱼虾齐齐涌来。
只是水怪妖物靠近,浩荡的江面上,砰地一声,一道水花高高溅起。
一个人影从水中跃了出来,双脚立在了滚滚的水浪之中,丝毫没有半点溺水的状况。
“哈哈哈……好一个道人!”
张万夫在远处,觑得裴楚从水中跃起,放下心来,又大笑着称赞了一句。
那连番斩杀妖物水兵不知多少的老卒兰颇,眼中亦是露出惊讶之色。
裴楚站立在江面上,虽身上衣物尽湿,心中却与方才落入滚滚江水,毫无惧意。
“丹符履水”,虽江河湖海巨浪亦不能沉溺。
此前裴楚多只是在水面行走,并未落水过,但方才一番,彻底能够感受到这门道术的玄奇。
几乎人落入水中后,身体自然生出莫大的浮力,托着人从水中离开。
眼看脚下水面里几个鱼怪游弋追逐的身影闪动,裴楚也不多做理会,一手持剑,翻身再度跃起。
两道如帕白云在脚下生成,飞入高空。
那越江之主所在的黑影之中,一道红光骤然闪烁。
呼!
空中滚滚而下一道滔天火焰。
那火焰炎炎烈烈盈空烧燎,赫赫威威红透半江。
宛如火轮坠下,热浪滔天,江面之上几乎瞬间就升腾起了一阵烟雾水汽。
那些个方才涌到了裴楚脚下江面的鱼怪之流,几乎瞬时拍打着尾鳍,拼命逃离。
裴楚迎着那炽烈火光,不闪不避,人如箭矢,冲天而起,手中的凝霜剑,朝着那黑影就刺了过去。
“水火不侵?!”
那黑影里,越江之主眼见裴楚冲破火焰,杀到了面前,似响起了惊诧之声。
“风来!”
裴楚未去在意越江之主的惊诧,而是在杀入黑影的瞬间,扬手一招,呼了一道狂风而来。
那风凭空而起。
呼猎猎地吹过了裴楚眼前的黑影,那黑影全然是一道道萦绕着的烟气,被狂风这么一吹,登时露出了里面一个体型庞大,狰狞威武的怪物。
下一刻,火星四溅,叮当之声响起。
裴楚的凝霜剑已然刺入这怪物的下颌位置,只是刚一刺中,裴楚就发现手中的凝霜剑,宛如刺在坚铁精钢之上。
一股巨力猛然反震了过来,裴楚手中凝霜剑寸寸断裂,人一下被远远弹飞了出去,在空中跌了两三个跟头,方才止住身形。
“这是……狴犴(bìàn)?!”
裴楚手握着不过断裂的剑柄,看着那露出了真容的越江之主,眼里露出讶然的神情。
地面上正在厮杀的众人,一些个趁着空隙见到了越江之主模样的,亦是惊叹莫名。
但见,那越江之主的本相,长有四丈,龙头虎身,体型颀长,背有双翼,遍体横纹与细鳞,头角峥嵘,看着极为狰狞怪异。(文中狴犴形象取有翼)
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看似威风凛凛,亦是丑陋狞恶。
龙有九子,子子不同。
其中第七子,为狴犴,龙头虎身,好公断,是以行事做派,口中多挂着公道云云,实际却是这公道却是“我之公道”尔。
这越江之主的本相暴露,着实让不少人感到惊奇,甚至那些个妖族水兵,都似有诧异。
虽然也是龙种,但越江之主往日在水族里,向来是以真龙自居,加之无人看过他的本相,一直也颇为神秘。
骤然见得这狴犴本相,一些个水族妖兵虽不至于混乱,但多少还是受了几分影响。
这狴犴本相的越江之主,覆盖着细鳞的胸前,此时还有一个伤口,鲜血未干,赫然是方才被陈靖姑的法剑所伤。
裴楚见着这越江之主的本相真容,一时将他沿途所经历的全部都串了起来。
在白中乡,裴楚遭遇的那蛟蟒有爪,在安诏郡,裴楚遇到的猛虎有翼,皆是继承了这越江之主的部分血脉。
这越江之主对于整个越州久有觊觎,只是一直未有机会,如今大周板荡,人道气运不彰,是以想抛洒自家子嗣,便如分封一般,逐步将越州蚕食,纳于手中掌控。
这等做法,便是如分封制一般。
“原来这越江之主竟然是一条老狗!”
下方沸腾的人群里,有人见得越江之主的真容本相,登时高呼出声。
那些个水族妖兵,虽然还再搏杀,也杀伤了许许多多的人,但面对从东越城内外四面用来的人群,再加之前方的那些个泼皮常备军,许多个小妖水族,伤亡也不小,一些个甚至还趁着越江之主和裴楚相斗,未曾留意,翻身跳回到了水里。
此刻,人群里不少已经得了空隙,喘着粗气低声呻吟的汉子,听到有人高呼,登时转移了注意力高声叫嚷起来。
尤其是跟随着张万夫丁济等来的泼皮,此刻只剩下不过一二十人,个个皆是伤痕累累,但越是到了此刻,越见勇气。
即便断了肢体,胸腹剧痛,咳血,站都站不住,依旧不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好汉本色,口中大叫着:
“哪里是老狗,分明是头癞皮狗!还是个串儿!”
“这等腌臜东西,将自个儿裹在那黑雾里,不让人看见,可不就是嫌长自家长得丑!”
“哎呀呀,不成不成,俺可不愿意吃这怪东西,谁知道那肉是不是臭的?”
“清蒸是不成了,油炸或者烤着,多下些茱萸姜蒜,或许还能有些味道!”
“哈哈哈……不瞒兄弟们,我王则别的不成,可这以往屠狗宰杀,却是一把好手……”
……
“放肆!”
猛然一声咆哮,在整个越江之上响起。
也不知那越江之主似因为被裴楚刺了一剑感觉冒犯,还是裴楚用呼风之术,吹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那成黑色雾气,露出了掩藏的真容而愤怒。又或者是眼见水兵溃败,那些个泼皮闹哄哄响起的闲言碎语的刺激,怒意勃发。
这一声的咆哮,声音之大,真的是宛如炸雷,震得江水飞溅。
岸边那些个正在厮杀的水怪妖兵和泼皮常备军士卒等,一个个都被震得几乎要捂住双耳。
人群还好一些,虽然被震得七荤八素,头眼昏花,到底还能勉强站立。
那些个水族妖兵,不知是血脉还是其他缘故,在面对越江之主的勃然大怒之声,几乎一个个都脸上显现出了惊恐痛苦的神色。
有那么一部分,甚至几乎没头没脑地朝着周遭乱跑乱撞起来,又有些掉头就往江水里跃去。
忽一下,那越江之主庞大的身躯在空中骤然朝前一扑,几乎不等裴楚反应,就已到了他面前,伸出如勾利爪,狠狠拍打在了裴楚身上。
他方才喷水吐火都未曾伤到裴楚,方才水火都未曾伤到裴楚,这时也不再动用术法手段,直接以本相肉体同裴楚相搏。
裴楚在那越江之主带着勾刀巨掌落下的刹那,双手猛然高举,但即便以他的“六牛神力”以难以抗衡,一下就被拍打得飞了出去。
这一下,裴楚宛如流星坠地,重重砸在了江岸的码头一处房屋上,强大的声势,立时将这座房屋连带着一起带倒崩塌。
那越江之主又一跃而下,再度朝着裴楚所在的方位狠狠落下。
巨大的脚掌不断在地上拍击,而后双目望向岸上众人,发出了类似于歇斯底里的咆哮。
“尔等区区凡人,焉敢对本王不敬?!”
……
与此同时,江面上那滔天的巨浪,似乎由于越江之主离开,到了江岸,失去了控制,翻腾无形。
高台之上,陈靖姑猛然手掐法诀,高喝一声。
轰隆隆的江水再度奔涌,那滔天的江水,一时被一股无穷大力,生生压了回去。
那些个留在岸上剩下已然不到千八百的妖兵水怪,见此场景,不但没有因越江之主的到来而士气大振,反而登时哇呀呀地怪叫了起来,纷纷后退,朝着那倒回的巨浪追逐逃去。
一阵又是一阵的巨浪排空的声音,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滚滚江水,在陈靖姑作法之下,快速倒卷而回,仅仅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前一刻还要水淹东越城的巨浪,在这短短时间便已然消退。
“水退了!”
“江水退去了!”
不论远近,这一瞬见到那越江江水退去之后,都齐齐发出了高呼之声。
那几乎比城墙还要高的巨大浪头,悬空而立,滚滚的潮水宛如天倾,那样的威势,于普通人而言,着实是难以形容的巨大压力。
见得那江水退去,一些个原本还在远处观望,没甚气势的人群,齐齐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巨响。
只是经此一场,高台上的陈靖姑再也支撑不住,噗地又呕了一口鲜血,坐倒在高台的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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