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过晚膳,才停一阵的雨又下起来,夹着风声刮在竹叶上,漱漱有声。天极黑沉,不过时方申时,已然昏暗。便有人在屋中燃上几柄巨擘红烛,又在书桌上添了清油小豆灯,覆上雪亮剔透的薄纱罩子。
碧芸在香盒里翻检一阵,取出一方黄绢帕子包裹的东西,捻了些许沉水香末添放在兽头金鼎香贮里。正欲退下,谁想皇太极抬头道“你添了什么?”碧芸一诧,忙颔道“奴才大胆,想是暑天气虚浮热,擅将苏合换作沉水香。”皇太极怔了一怔,似是自言自语“雨天这样香。”因这话非问非令,碧芸一时也答不出什么,只得沉默。
又过一会儿,见皇太极又低下头去看折子,便轻轻合步退出房间。天顶乌云催压,随风移动得极快,直刮得滴雨檐外竹枝摇撼,并着丹桂一起飒飒作响。转过回廊,瞧见碧桃端着茶水向外张望。她的伞本搁放在廊台上,却被一阵风掀飞到前院中央,这会儿嫌雨大,也懒怠捡。见碧芸出来,忙笑着“你出来得正好,快借我伞去捡伞。”
碧芸初时一愣,明白过来后才笑道“就你娇贵,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成日大米白面的供着,姑奶奶似的。这会儿定是嫌雨大不愿捡伞了,是不是?”
碧桃被她说得促狭,忙一吐舌头。眯眼望了望外面的雨,猛一吸气,缩着脖子就要硬钻出去,又被碧芸一拉“你急什么?雨这样大,你又穿成这样,挨了雨淋作践你这石榴红绫衣服不说,回去又要嚷这疼那疼。等等吧,伞也不会长腿跑了。”碧桃被她说得只是笑,并不恼“罢,罢,姐姐也只在我面前威风。改明儿待谁做了姐夫,再看姐姐可还能不能这样厉害。”
怎知这话说完,碧芸并不像从前那样用帕子抽她,反倒是微微一笑,看似寡淡得很,细看时,倒更像白添一缕愁绪。又是一阵凝神,碧芸方回看碧桃“我并不想嫁的。倒是你,例银全用来裁衣,瞧瞧你那衣箱,洋绉硼纱,江绸,素面缎,绣缎,石榴纱,描金的,掐银的,你说你那些衣服只比主子们少了什么?”碧桃哼的冷笑道“怎么说着说着又平白扯上我?难道我就天生奴才命?做了奴才活,穿戴得出落些又犯了哪条天庭国法了?姐姐犯不上这样说。”碧芸轻叹一声“我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劝你今后收敛些。石出于岸水必抟之,不过是想保全你。”
声量微微顿了顿,怔忡不宁的神色,适巧天上闷闷轰了响雷,像是对碧桃,也像是对自己,道“别再成日将心放在贝勒爷身上了。就依今日这情形,纵使有天香国色,也未必能入咱爷眼。旁人倒没什么,唯独要苦了雪溶这丫头。”尾音垂了垂,又仔细抬头看向碧桃“你不要学她。”
闷雷响过,碧桃听过这话一时呆了,只觉那雷离自己甚远,极轻极缓的炸过,却是轰隆低吼,直像劈炸在自己头顶上,天地似是都静下来,脑中空豁,唯独反反复复咀嚼这话。手下忽碰触着一个凉硬物件,低头去看,不知何时碧芸将雨伞替自己捡回来,仍是放在廊台上。莲青的碧,像是洗过的水墨色,木头伞柄正攥在自己手心里。
极硬的十八柄伞骨,豁剌剌的撑开廊檐上滴下的水柱,一时水花迸溅,挡住视线,看不见碧芸去了哪里,雨风吹来,凉浸浸的饥寒骨冷。也不知过了到少时辰,总管急匆匆寻来,看见碧桃手上仍端着茶托,便进到跟前道“却说你去了哪里,赶紧送茶去。”
说着伸手背朝那盏白瓷茶杯上一贴,诧异道“这是几时的茶水,竟冷成这样?这也是能让爷喝的?”
碧桃慌忙颔道“这就去换。”步履匆匆,进茶水房时,和安澜打个照面,咬咬唇,低头只装没看见。安澜见了她本想逗弄几句,却看她神色怔忡不宁,就也不好说什么,只当她是有急事,便将身子一侧,让过去了。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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