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修的尸体己装入龛中,因为并非正常坐化,双腿是后来盘起,看上去颇不自然。颅项血迹已拭抹干净,衣裳鞋袜也换成全新,一路看下来,已无痕迹可寻。
“他的衣裳在哪里?”
“已先行烧化了。”
卢小闲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突然想起什么,将尸体两手拉开,仔细瞧了瞧,双眼光芒陡现。那是一处擦伤,从左手腕骨关节至掌心,在户体惨白皮肤上尤其触目。死者双手自然弯曲握紧,擦洗尸体的时候便没有将手拉直,污迹和血渍也留在了那里。
“青苔。”
“什么?”
卢小闲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污渍道:“这是青苔的痕迹。”
“哦……”
见海叔一脸困惑,卢小闲道:“你没注意到么?慈恩寺塔建在山坡之上,地势本来干爽,塔又是后来重建,地面铺砌方砖,僧人日日打扫,并不曾有青苔生长。”
海叔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情形,确实如此:“这又说明什么?”
“我曾说过,凶案发生处与慈恩寺塔必定距离极近,如今又知道那里极可能有青苔生长,则净修被杀地点……”
不等卢小闲说完,海叔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拊掌道:“山上!”
……
晨曦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透出,将山林照得斑驳。空气湿润,仿佛能闻到露水的清凉气息。鸟鸣高低婉转,自得其乐,连早课钟声也不能抒乱它们的节奏。一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发出淙淙声响,一直流入竹筒接成的长管之中,输送到山下,正是寺中水源。
海叔在林中逡巡来往,时而俯身翻开石块,时而仰头察看树木。地上到处都是青苔,绿意森森,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僧鞋留下的,但却没有血迹之类预示着凶兆的痕迹。
正要转头招呼卢小闲,却看见他袖手靠在树下,撮唇吹哨,跟树上一只白羽画眉一搭一档地打着招呼,状甚悠闲。
“姑爷?”
“嗯?”
海叔满怀希望地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卢小闲摇了摇头,懒洋洋道:“没有。”
卢小闲沿着溪水走了两步,望着竹管拼接的水槽出神。
“怎么了?”
“别出声!”
海叔连忙闭上嘴,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只见那水槽一直蜿蜒到山脚,分成两股,一股绕进前山寺中,一股通向慈恩寺塔,想是为了取水方便所做的设计。泉水从竹筒中流过,发出清脆声响,偶尔有些水花溅出,阳光下呈现出五色斑斓的折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但卢小闲却双眼发亮。
“原来……”
话未说完,突然顿住,视线落在水槽旁,那里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散落在乱草丛中,乍一看像是一根枯枝。
“髻针!”望着卢小闲手中拈起之物,海叔脱口而出。一点不错,这正是一根髻针。
卢小闲迅速扒开覆盖在地面的草叶,动作和方才判若两人。刻意堆起的落叶之下,有新挖浮土,看情形正是最近才动过。
“这里,
将这里挖开!”
海叔闻言拨出剑来,连剑带鞘一起挖掘。土层甚为松软,挖不了几下,便看到一只绣花鞋,鞋中那只脚泛出灰白颜色。
“是个女人!”卢小闲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海叔继续挖掘,过不多时,一具女尸已出现在二人面前。脸面朝下,发髻散乱,身边有一只蓝有包裹。翻过来看,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原本并不出众的相貌此刻变得相当恐怖,大张着无神的眼,舌头微微吐出。喉间有青紫印痕,当是扼死。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卢小闲打开那只包裹,里面只是一些随身衣物,并无钱物首饰。
“还记得那天在桥上,普润遇到的中年妇人么?”
海叔眼前浮现出那日情景:“对,她说她女儿与人私奔……”
“嗯。当天那私逃女子拉普润顶缸,便是用了这样的蓝布包裹。”
“你是说,她就是那妇人的女儿?”
“看这尸体,死去时间大致在二三日内。那妇人曾说,她在女儿柜中翻到了一串念珠,所以认定奸夫必是和尚,很可能偷情的二人将慈恩寺塔当作幽会地点。”叹了口气,卢小闲道,“看来诱拐她出逃的僧人事后反悔,又怕事情败露,这才杀了她。”
海叔义愤填膺地一击掌:“破坏清规,又夺人性命,什么佛门弟子,真是猪狗不如!”
“不必发怒。此人现在大约也自食其果了。”
“你是说?”
卢小闲刚要答话,突然目光一凝,远远遥望,有一乘步辇进入寺门,他笑了笑:“走,我们的援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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