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二章·静水碧莲

    九漓南都十三洲中的檀洲，因为倚山佛寺多无垠，足有一百零八座大大小小的佛宇，而一向被称为佛都。

    重锦便生在如此一座恢弘的庙宇中，倚山流水，鸟鸣清啼，彼时她只为普乐寺大雄宝殿文殊菩萨金像座下，那一株静水坛中含苞欲放的碧台莲。

    说也是奇，这脱离万丈红尘的古佛青灯黄卷下，花生有灵，沾染空门灵气，竟生出了个如此玲珑剔透的小姑娘。

    山清水秀，玉带连绵，清盈的流水声清越不绝，清晨的光芒细细碎碎地透过翠叶绿带，折射而来，跌宕起伏的钟声清越，鸣响而来。

    石阶上照着昨夜露水勾勒的浅浅水洼，络绎行客逐渐叠影而来。

    普乐寺的香火一直很好。

    重锦乖巧地坐在佛祖金像的边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乏惺松的眼睛，稍且是年幼女童之态的花灵乌发云裳，精致的鹅蛋小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中洋溢着清澈的无邪，唇红齿白，宛似一块美玉一般玲珑剔透。

    每日时过晨鸣，香客们便逐渐多了起来。

    重锦望着络绎不绝的行客们欢声笑语或愁容满面，供奉着香火，跪地乞愿，望得久了，便回头仰首望一望座上的普萨，佛祖金像面如冠玉，神情幽远，似在望向前方，又似什么也没望。

    锦衣华服的老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说道：“求菩萨保佑，愿天佑吾家吾室，锦绣连绵，福星高照。”

    粉面青裙的小姐执着团扇，羞涩地半遮花颜说道：“求菩萨保佑，愿小女子早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布衣白巾的寒窗书生踱步堂下，说道：“愿菩萨保佑，佑我早日考取功名，高中归来。”

    朱唇玄衣的女侠马尾高束，执着长剑，英姿飒爽，却也如同一般女儿家地说道：“愿菩萨保佑，愿我早日找到一位知心良人。”

    桃花眼潋滟随波的清雅公子执着折扇，笑道：“愿菩萨保佑，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布衫横扎的商贩粗声道：“求菩萨保佑，让我赚大财，行大运。”

    唇红齿白的幼童咯咯笑道：“求菩萨保佑，让我每天都能吃到娘做的糖藕。”

    欢声笑语，悲泣哀鸣。

    不谙世事，还是孩童的她歪晃脑袋，鬓上双螺角的莲花粉晶玉扣垂落而下的细银流苏与两枚白玉莲蓬碎碎碰撞，清越的声响宛若铃音，惹人入深。

    总有人乞愿而来，乞愿而去，重锦却不知道哪些愿望，究竟是实现了，还是沉没了，但她却喜欢听着这些故事，这些属于他人的故事。

    “是四大皆空！”

    啪叽一声，老和尚手中的佛卷不重不轻地打在小和尚圆滚滚的脑袋上。

    重锦在佛祖座下刚又打了个哈欠，最近夜巡的小和尚过于鲁莽粗笨，经常把她给吵醒，本就生心郁闷，如今忽闻一吓，仗着凡人看不见灵体，便大胆好奇地循声望去。

    一侧黄袍的年老僧人正指尖轻点着一个灰衣的小沙弥，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重锦好笑地望去，那灰衣的小沙弥倒是模样好看地打紧，清秀可爱，正乖乖垂着头听训斥。

    重锦望了他一会，实在见他那模样似个惹人垂怜的小动物，方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小沙弥却是闻声一顿，抬起了头，朝她直直望过来，白净的脸蛋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重锦一愣，莫名被他盯得发慌，躲回佛祖金像下，方觉得自己太怂嘟了嘟嘴，却又忍不住地悄悄探头出去，那小和尚却早已低下了头。

    重锦舒口气，刚刚有一瞬，她还以为这小和尚看见自己了，不过那小和尚周身的气息倒是温厚纯良，不似寻常凡人，早已沾染了世俗烟火。

    虚空揉揉头上被打到的地方，又向佛祖座下遥遥望了一眼，方执着书卷自山门而去。

    “师兄师兄！”虚空刚一出门，身旁便窜出个身量尚小，更且年幼的小和尚，站定在他身前，目光担忧，“净明师叔打疼你了吗？”

    “没事的。”虚空揉揉自己小师弟虚尘的头，笑道，“师叔只是有点严肃罢了。”

    虚尘却是嘟着嘴咕哝道：“还是净空师叔好，净明师叔凶巴巴的。”

    “好了好了，莫再贫嘴，该去上早课了。”虚空温柔笑笑，又揉揉他的头，牵起他的手下去了。

    重锦躲在佛像一角，云裳曳地。

    夕阳西下，禅声悠远。

    重锦靠在佛祖座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拨动纤纤十指。

    如今她已修行至九百九十九年，再有一年，便修得圆满了，可登仙而去了，这普乐寺内灵气充沛，安宁宜人，确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但只能终日平静无波，困限一方。

    九重天，明光普照，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至少光照应该很好。

    重锦吧/唧/吧/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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