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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和悟玄子劈出罡力接触,已觉出不对,再想收掌,哪里还来得及,只震得两臂一麻,双腕一阵剧疼,腕骨已被震断,全身真气亦被震散,跃起的身子也掉了下来。
最惨的是他劈出的五毒阴风掌力,也被悟玄子内家罡力弹回,反向自身内腑攻去。
这时,吕萱已无法自闭要穴阻挡五毒回击,知难幸免,想到五毒攻心的惨状,更是肝胆碎裂,厉啸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悟玄子劈空掌震伤了金眼神佛,也震住了雪山群匪,纷纷后撤奔逃。
尚乾露蛇链一招“探臂引龙”狂笑声中,又毙了一名雪山匪徒,柳梦台不甘落后,子母鸳鸯圈一招“双龙抢珠”打碎了一个匪徒的天灵盖。
余下的人,哪里还敢恋战,一哄而散,四面分逃。
尚乾露、柳梦台挥动兵刃要追,却被悟玄子劝住,瞬息之间,群寇已逃得干干净净,单单余下闭眼僵尸苗一飞和三龙二凤还在拼命苦战。
苗一飞被儒侠华元的铁骨扇,围在一片光影之中,虽早已无斗志,但却无法脱身,只有拼命苦撑。
三龙二凤也都被武当派几个小侠、黑罗汉、小乞侠等逼得险象环生。
梅影仙满眼泪水,在替乾坤手包扎伤势,原来他左肩骨被尚乾露软索蛇链打碎。
她刚替师叔包扎好伤势,忽又闻一声惨叫传入耳中,转脸看时,闹海龙童庆被欧阳鹤右手判官笔点伤右腿,鲜血泉涌而出。
梅影仙目睹几个师兄师姐,再战片刻,只怕都得伤亡,芳心中大是焦急,一个纵身跃到了张慧龙身边,拜倒地上。
她还未开口,张慧龙已抢先道:
“你有什么话,请起来说,是不是要放去你几个师兄师姐?”
梅影仙泣道:“晚辈自知所请大过,但望道长能网开一面,放走我师叔和几位师兄师姐,我愿代他们受过。”
张慧龙微微一笑,缓缓移到肖俊旁侧,望着铁书生道:“你要他们全都停下手来。”
这时,他损耗的元气已经复元不少,声虽不大,但却是清彻悠扬。
肖俊哪里敢不听吩咐,立言喝止住欧阳鹤、小乞侠等。
这当儿,三龙二凤都已战得筋疲力尽,欧阳鹤、小乞侠等停手不攻,他们自是求之不得。
张慧龙回头对梅影仙道:“他们都已暂时停手,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对他们讲吧!”
梅影仙对几位师兄、师姐,每人行了一礼,说道:“愁云崖大势已去,雪山派中的人早已借机会溜走,各位师兄、师姐,再战下去,亦无甚意义,不如早些回山去好些。”
话到这儿,倏然住口,盈盈下跪,对公孙明横陈尸体连拜三拜。
四龙二凤心中都明白,这是他们最后逃命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只怕再难活着离开愁云崖。
他们互相交换几眼,目光一齐转注师叔乾坤手闵雕身上。
但听乾坤手一声长叹,转身向前走去。
四龙二凤鱼贯跟在身后,缓步相随。银翅凤贾宝菁从梅影仙身侧经过之时,低声对穿云凤道:“师妹,你要多珍重了”
梅影仙凄然一笑,道:“小妹罪深孽重,实愧对恩师一番教养”
她话还未落,崔海清陡然转身一跃,欺到身侧,冷冷地问道:“怎么,你不走了?”
梅影仙道:“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一句话来。
崔海清冷笑一声,道:“还是让我替你说罢,你要背叛师门,转投到武当门下,好和那姓肖的相厮守。”
梅影仙脸色一变,正想发作,转脸见诸坤等一个个面现怒色,心知一发作对崔海清大是不利,强按下心头怒火,摇摇头,道:“大师兄,你快些走吧!你看闵师叔已到数十丈开外了。”
崔海清冷冷道:“师父恩养你十几年,现在恩师尸骨未寒,你就忍心叛离师门吗?”
梅影仙被他问得垂下头,默默无言。
崔海清看她已经心动,长长叹口气,又道:“如今师父和周、于两位师叔都已遭人毒手,只余下闵师叔,还伤了一条左臂,今后能否重振我们崆峒派的声威,全仗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师妹武功最好,但却不肯和我等回山。”
梅影仙突然一正脸色,随手抹去泪痕,冷冷答道:“你劝我相随回山,当真是为了崆峒派未来门户着想吗?只怕你另有用心,大师兄,十年余来,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了解很深。”
崔海清脸色一变,道:“那么师妹是不肯回山了?”
梅影仙道:“什么事都不能勉强,你何苦自找烦恼?”
崔海清淡淡一笑,转身而去,刚走两步,倏然一个转身,风翅打穴镢,猛的横扫一招“排山填海”疾打中盘。
双方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虽有很多高手,一时间,也救援不及。
梅影仙虽知大师兄恨透了自己,但他不动声色地陡然发难,倒非意料所及。
待发觉要躲,哪里还来得及,风翅打穴镢挟着一股锐风,扫中了她的右臂,寒芒过处,鲜血喷射,只听梅影仙哎呀一声.宝剑也脱手落地。
这一镢,本可把梅影仙置于死地,但他在打穴镢出手之后,心中忽生了怜惜之情,那迅如电光石火的一击,也随之一偏,梅影仙才得逃命镢下。
这本是瞬息间的事情,崔海清还未来得及转第二个念头,肖俊已虎扑而到,出手一招“分浪斩蛟”把崔海清逼退一步。
他目睹梅影仙负伤之后,心中十分急痛,出手再也不留余地,长剑左扫右劈,又连续攻出三招。
这三剑凌厉至极,崔海清根本就没有还手机会,已被铁书生圈入了一片剑风之中。
小乞侠、欧阳鹤、梁文龙、黑罗汉,都亮了兵刃,围守四面,一个个怒形于色。
严燕儿在肖俊出手的同时,跃到梅影仙的身后,他年纪幼小,百无禁忌,一伸手按在梅影仙右肩后“风府穴”上,叫道:“姊姊不要动,让我先替你包扎好伤处,再请万师叔给你疗治。”
梅影仙伤势很重,疼得她一张粉脸变成了惨白色,一滴滴泪珠儿,顺腮而下,但她却仍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严燕儿仔细查看她的伤势后,不禁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只见伤口由小臂直达肩头,血若泉涌,染红了她半个身子。
他掏出绢帕,捆住她伤处,叹口气道:“你伤得很重,快些运气闭穴,止住血道,别让血出得太多。”
梅影仙强忍伤疼,摇摇头笑道:“小兄弟,别费心了,只怕我这条右臂要成残废?”
严燕儿正待答话,儒侠华元和万永沧已双双跃到,万永沧取出两粒丹丸,交给穿云凤服下,然后又从身上取出一大包白色药粉,命严燕儿替她敷在伤处。
儒侠华元对严燕儿道:“快扶她到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你万师叔的止血生肌散,虽是圣灵药品,功效奇大,但她伤得太重,如果她不能心平气和,抛去杂念,调息静养,使伤筋在一个时辰内相继一起,那条右臂就算完了。”
梅影仙如何会听不出华元话中含意,那番话明是对严燕儿,其实是说给她听,听完话立时转身对华元、万永沧躬身一礼,说道:“承蒙两位老前辈援手相救,使晚辈保得右臂”
她话未完,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梅影仙转脸望去,只见铁书生横剑而立,满脸寒霜,飞天龙崔海清一条左膀,被齐肩斩落,右手风翅打穴镢,也丢落在地上,全身颤抖,面无血色。
梅影仙目睹眼前惨状,芳心中大为震动,一时间脑际中浮现出崔海清相待的诸般好处,顾不得自己伤势,惊叫一声,直扑过去,左手一伸,扶住崔海清哭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崔海清十余年来,从未能一亲芳泽,现在被梅影仙半扶半抱着,只觉得她身上一种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
那幽香减去了他不少痛苦,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一咬牙忍着伤疼,笑道:
“师妹,我刚才失手伤了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梅影仙道:“不要紧,可是你自己的一条膀臂,怎么办呢?”
崔海清纵声大笑道:“失去一条膀臂,也死不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梅影仙凄婉一笑道:“这十余年来,你对我处处爱护,但我却对你冷漠异常,如今又害你失了一条膀臂,我心里惭愧死了!”
崔海清被她一阵软语说得不知如何应付,摇摇头笑道:
“这都是我自己找的苦吃,哪里能够怪你”严燕儿看梅影仙忽然和崔海清亲热起来,心中甚是不解,慢慢地走到了诸坤身边,低声问道:“小要饭哥哥,那位姑娘不是和我大师兄很要好的吗?”
诸坤点点头,道:“不错。”
严燕儿道:“那她怎么又和她师兄亲热起来了?”
小乞侠道:“女人的心,最是难以捉摸!这等事吗?小要饭的从未经过,你要是不问你大师兄,等回武当山时,去问你秋哥哥吧!”
严燕儿道:“她见我大师兄斩断了她师兄一条膀臂,所以心里恨上我大师兄了,唉!这也不能怪她,他们兄妹相处了十余年,自然要有些情义。”
俩人谈话声音,愈来愈大,肖俊听入耳中不少,转脸看师父,静静地站在旁边,脸上既无怒意,也无欢愉之色,看情形,他是存心要看铁书生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
目前情景确使铁书生大感为难,梅影仙同情崔海清生出的怜惜之情,肖俊相当尴尬,面对着这种场面,使素来机智的铁书生也难定主意。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仍想不出妥当的办法,严燕儿几句无心之言,触动了肖俊的灵机。
遂走近梅影仙,深深一揖,笑道:“令师兄断臂之伤,十分严重,你们有着十余年同门之谊,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他一程。”
几句话,说得非常婉转,但梅影仙却听得呆了一呆。
肖俊陡然一跃而上,点了崔海清两处穴道,止住他泉水般急涌的鲜血,然后又从神医侠万永沧处,讨来些止血生肌散,替他包扎好伤势,笑道:“令师叔和你几位师妹,恐都已到了山下,崔兄也早些请便吧!”
飞天龙伏身拣起被斩断的一条手臂,转身而去。
这时,雪山、崆峒两派的人已走得一个不剩,单余下了梅影仙还站在当地发呆。
称雄川东数年之久的愁云崖,半夜间瓦解冰消,只余下青山依旧,绿水无恙。
张慧龙望着公孙明横陈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这一代武林奇杰,只因一念错动,落得个横尸寒山。
他命肖俊等用兵刃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字神剑公孙明、八臂哪吒周金鹏、三手真人于天豪等三人的尸体合葬在一起。
尚乾露看不惯张慧龙的举动,一拉柳梦台,低声道:
“牛鼻子想积点阴德,将来好修正成果,但我老要饭的看不惯这些,咱们去放它一把火,烧掉这座贼窝子,免得留给黑道人物们一处啸聚之所。”
柳梦台笑道:“咱们俩是英雄所见略同。”
说罢,和尚乾露联袂悄然而退。
俩人一个从后寨往前放火,一个由前寨往后面烧,这等绝峰之颠,山风异常强劲,风助火势,刹那间烈焰腾空。
张慧龙一皱长眉,抬头望去,看见尚乾露和柳梦台鼓掌大笑而来。
大家都在注意那冲天火势时,却有个人借机会悄然而去。
她满怀一腔愁苦悲伤,偷偷地瞅了肖俊几眼,只见铁书生端立师父身侧,仰脸望着那冲天火光,半晌工夫,连动也未动一下。
梅影仙心中明白是刚才她对大师兄崔海清过份的关怀,刺伤了肖俊的心,她想叫他过来,详细解说明白。
但却提不起这份勇气,在那样多的人面前,她被一种少女的羞赧约束着。
这情景已使她无法忍受,另一个念头又闪展脑际,她看到张慧龙对师父的尊敬,芳心中更是惶愧,武林中人,最讲尊师重道,但她却救了杀死师父的仇人她觉得愧对师父阴灵,又感到无法消除肖郎心中疑窦,芳心千回百转,无以排遣愁怀。
她愈想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我就求得俊哥哥谅解,也难免被他一般兄弟朋友轻视,如其日后受人冷眼,倒不如早些死了好些。
想到死字,登时感觉万念俱灰,趁众人专注那烛天火势时,悄然溜走。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小乞侠诸坤的眼中,这位在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精灵,一直冷眼在观察着她的举动。
他看着她望着肖俊背影暗弹泪珠,看着她悄然退去的黯然神色。
他赶忙一拉严燕儿,低声说道:“咱们两个人去做件好事,你去不去?”
严燕儿一脸茫然答道:“什么好事,你先说给我听听?”
诸坤笑道:“去救人。”
严燕儿大眼睛扫视一遍,看几个同来师兄都在,奇道:
“去救什么人?我们来的人,不是都在这里吗?”
小乞侠双目一翻,道:“我要你去救人,决错不了,你究竟去不去?”
严燕儿知他心计最多,又素不打谎语,点点头,道:“好吧,我跟你去!”
当下俩人一先一后,顺着梅影仙去路追去。
穿云凤心中填满了痛苦、烦恼,既伤师父惨死,又痛失意肖郎,这半夜之间,连遇大变,就是生性刚毅的男人也受不了,何况她是个年轻女子。
她心中汹涌出千般事端,都又是那等凄惨,只觉这茫茫天地之间,没有一个能呵护爱惜她的亲人,没有一块地方可以使她安身立命,断肠情场,飘零身世,这悠悠岁月,如何度过
一面走,一面涔涔泪下,当真是肠转千折,心伤百回。
严燕儿和诸坤追过了一个山角,已望见她凄凉的背影,这时,天色已五更过后,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鱼肚白色,晨风吹拂着她零乱的长发,倍增凄然之感。
严燕儿一扬手正要高声喊叫,却被诸坤一把拉住,道:“不要惊劝她,咱们看看她究竟会干什么的?”
俩人跟在她身后,绕过两片树林,来到一处断崖所在,那断崖边,生着一株千年古松,半个树身,延伸到崖壁外面。
小乞侠拉着严燕儿,提气凝神,追到梅影仙身后丈余之处,借一块大岩石,隐藏住身子。
若在平时,梅影仙定可发觉,但此到她正值心烦意乱,伤痛交加之际,耳目早已失了灵敏,俩人到她身后,她却丝毫不觉。
诸坤探头向下看去,只见那悬崖,下临千丈深壑,立壁内陷,不禁心头一震,暗暗想道:
此处形势,这等险恶,她如跳崖寻死,加何能抢救得及
小乞侠心中念头还未转完,突听梅影仙长长叹息一声,盈盈跪倒,仰脸望天,泪若泉涌,单手抚心,高高祷道:“皇天啊!皇天啊!
你为什么降给我一个弱女子这么多苦难,肖郎啊!我今生已无福与你白首,愿来生梅影仙仍是女儿身,侍奉箕帚。”祈祷完后,霍然起身,跃向悬崖。
小乞侠、严燕儿双双大吃一惊,想待跃身相救,但哪里还来得及,只吓得俩人都出了一头冷汗。
只见梅影仙跃到那悬崖边缘后,突又停止身子,退了回来。
严燕儿随手抹去脸上冷汗,心道:“原来她并不想死?”
小乞侠一皱眉头,心中也是不解她为什么陡然收住不跳,暗道:莫非她改了主意不成。
只见梅影仙伸手从头上取下金簪,在树上写了几个字后,把金簪钉在树上,然后向悬崖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俩人隐在大石后面,把梅影仙的举动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她紧颦着黛眉,神情凄伤,但在凄伤中又透着一脸坚毅之色。
小乞侠鉴貌变色,已看出她存了必死之志,来不及招呼严燕儿,当先一跃而出,快如弩箭离弦,直向梅影仙身后扑去。
严燕儿跟踪跃出,他年轻心急,哪能沉得住气,人跃到隐身大石后,高声叫道:“姊姊,死不得”
这一声姊姊,梅影仙忍不往回头一看,就这一看之势,小乞侠已飞近身侧,右手一探抓下。
哪知穿云凤寻死之心已决,娇躯一闪,道:“两位盛情,我只有来生报答了!”
诸坤探手一把,被梅影仙闪身避开,手指掠衣扫过,竟没有抓住。
她借那一闪之势,已到了相距悬崖三尺之处,小乞侠心头大急,正待纵身,冒险抢救。
突见眼前人影一闪,不知严燕儿用的什么身法,竟抢到了他的前面。
严燕儿来不及出手救人,心里一急,一错身,竟抢到断崖边缘,拦在梅影仙的前面。
梅影仙正要纵身扑崖,突见人影晃动,严燕儿已拦在前面,她要向前一扑,势非要把严燕儿一起撞下悬崖不可,只好一沉真气,把已经跃起的身子收住。
定神看去,只见严燕儿脚触地之处,正在悬崖边缘,晨风吹得他衣袂和头上散发飘动。
只要严燕儿再多往前进一步,就得葬身那千丈绝壑,看上去惊心动魄,只感动得她泪水夺眶而下,无限惊急地叫道:“小兄弟,你!
你快些过来!”
严燕儿回头看了一眼,吓得他那张匀红小脸变了颜色,一伸舌头,扑到梅影仙身边。
他心里还怕她存有寻死之意,两臂一张,抱住了梅影仙的柳腰,说道: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心存死念”
始才那回头一望,心中余悸仍存,说话声音,仍微微带着惊颤。
柳影仙被他拦腰抱住,心中十分羞急,但又知他全是一片好意,不好挣扎发怒,只得红着脸低声道:“快些放开我,我答应你不寻死了?”
严燕儿松开手退了一步,转脸见诸坤瞪着一对炯炯的猴眼,望着他发呆。
梅影仙寻死念头消失之后,支持她身体的紧张潜力也随着平息下来,只感右臂伤处一阵急疼刺心,粉脸上汗水如雨。
小乞侠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严燕儿道:“小兄弟,今夜之中,小要饭的算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啦,你刚才用的什么身法,怎么我就看不出来?”
严燕儿一眨大眼睛,笑道:“那叫移形换位,是红姊姊传给我的,今晚上我已用了两次,都是用来相救这位姊姊。”
说完,一脸欢悦之色,望了梅影仙一眼。
小乞侠叹道:“那移形换位身法,虽然精奇,但使我心折的还是你的胆气,出手于剑光镢影交飞之中,救人于万丈绝壑边缘,生死一发,惊险极端,小要饭的就不信我自己也有这份胆气。你大师兄出道江湖,不过两三年,就名闻遐迩,但在我小要饭眼中看去,你将来要比他还强上几分。”
严燕儿被小乞侠一阵恭维,不禁双颊泛红,摇着头笑道:
“我怎么比我大师兄呢?他人好本领大,比我强多了。”
突听小乞侠大声笑道:“梅姑娘,你回头看看什么人来了?”
严燕儿和柳影仙面对站着,正好被她的身子拦住视线,闻言侧头一看,铁书生已到了四五丈处,穿云凤心中虽已明白小乞侠说的是谁,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铁书生背插宝剑,如飞而来,瞬息来到了几人身边。
小乞侠伸手拉住严燕儿,笑道:“小要饭的从今天起,要多和你亲近亲近!”
不容严燕儿说后,右臂一用力,把严燕儿带了四五步,俩人手拉手,急奔而去。
悬崖上,只留下了铁书生和梅影仙两人。
梅影仙心中赌气,一言不发,铁书生只得先开口,笑道:“你臂上的伤势,现在疼不疼?”
梅影仙道:“怎么不疼?”
肖俊道:“那得赶快服药,本来我万师叔的生肌止血散,功效很大,只因你在服药之后,不肯静心休息,所以又疼起来了。”
梅影仙道:“你不知道我右臂要成残废?”
铁书生吃了一惊,道:“是我万师叔对你说的吗?”
梅影仙冷笑一声,道:“我自己知道,我大师兄那一镢伤到了我的筋骨。”
肖俊脸色一正,淡然一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肖俊看成什么人了?”
梅影仙一阵伤感,两行情泪顺腮而下,幽幽长叹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已爱上我了,可是我这时心乱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它,我师父从小就把我恩养长大,而我却救了杀死他的仇人,同门的师兄师姐们恨我,夭下武林同道骂我,你也不谅解我,这叫我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肖俊听她婉转如泣的一阵诉说,想想当时她处的情景,实在难怪她情态失常。
当下点点头笑道:“你当时处境,实在很难,如果是我,只怕当场就急死了!”
梅影仙听完话,心里一宽,突感臂伤处一阵急疼,人几乎晕了过去。
肖俊一上步,把她扶住,问道:“你臂伤疼得利害吗?”
梅影仙忽然想到了断去手臂的残废之苦,心中又急又怕,伏在肖俊怀中,哭道:
“刚才我有心寻死,什么也不怕,现在你原谅我了,我心里忽然害怕起来了。”
肖俊轻轻搂住她的娇躯问道:“你害怕什么?”
梅影仙道:“我害怕右臂会真的断掉!”
铁书生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就变成聋、瞎、跛、哑之人,我还是一样地爱你。”
梅影仙口中嘤了一声,紧偎入肖俊怀中。
铁书生替她整理头上乱发,忽然发现了她头上没有椎发玉簪,道:“你的玉簪呢?”
梅影仙道:“我用的是金簪!”
肖俊道:“不管是金簪、玉簪,反正是丢啦!”
他伸手想把自己头上椎发簪子拔下,却被梅影仙伸左手,拉住他手腕,道:
“不要乱了你自己的头发,我的金簪在那大树上钉着,你去给我取下来。”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金黄色的光芒,照着那千年古松,肖俊抬头望去,果见一支金簪钉在树上。
他拉着梅影仙,一起走到那古松下面,只见钉着金簪的树干处,刻着二行小字:
愿来生仍是女儿身,剪烛轻语诉肖郎。
那字迹写的很整齐,似乎在写字之时,心中一点也不激动,紊乱,如无必死之心,实难有这等镇静态度。
肖俊拔下金簪,替她理好乱发,转脸见严燕儿急奔而来。
他一口气跑到俩人身侧,笑道:“我给师嫂送药来了!”
说完后,扬了扬手中两粒丹丸。
肖俊听得脸上一热,皱皱眉头,微带怒意责道:“燕弟,你怎么越来越胆大,越长越顽皮了?”
梅影仙却听得双颊绯红,心中暗暗欢喜。
严燕儿看大师兄脸上有了怒意,倒不敢再嬉皮笑脸,眨眨大眼睛,道:
“这都是小要饭哥哥教我说的,这两粒丹丸却是万师叔叫我送来,他说梅姑娘伤骨很重,又未遵照他所嘱,抛去心中杂念,调息静养,恐怕伤势会转恶化,要我先送两粒药来给她服下,稳住伤势”
他话说到这儿,瞥见梅影仙脸上神色不对,突然住口。
穿云凤侧脸望了肖俊一眼,问严燕儿道:“万老前辈有没有告诉你?说我的右臂要成残废!”
肖俊站一侧急忙以目示意。
严燕儿摇摇头,答道:“没有,万师叔对我说,等一下,他再给你详尽地查查看。”
梅影仙幽幽叹息一声,黯然垂头。
严燕儿看她可怜神色,也不禁泫然欲泣,他长长叹口气,道:“等我回到武当山,我一定找秋哥哥给你讨一粒大还丹吃!”
梅影仙只听得热泪盈眶,说道:“小兄弟,你今天三番两次救我,真叫我不知道如何报答。”
严燕儿笑道:“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你有什么好的本领,传我一点就行啊!”梅影仙叹道:“你的本领比我还大,我哪里有什么绝学传给你”话至此处,顿一顿,道:“我就把仅有的一点压箱底本领,凤尾夺命针传给你吧!”
严燕儿高兴得跳了跳脚,笑道:
“大师兄会打金钱镖,百发百中,秋哥哥会打银莲子,小要饭哥哥更凶了,身怀七孔黄蜂针筒,武林中闻名丧胆,姊姊传给我凤尾夺命针,那”
他话未说完,欧阳鹤和诸坤联袂奔到,欧阳鹤先对肖俊躬身一礼,然后又对梅影仙拱拱手,说道:“几位师长都已到了山口,等师兄和梅姑娘一起动身。”
肖俊脸色微微一变,似想追问什么,但却没说出口,回头招呼梅影仙,一齐向前走去。
欧阳鹤抢在前面带路,到了山口,果见悟玄子、张慧龙、云梦双侠等,都站在那里,远眺愁云崖四周景物,黑罗汉三宝和尚身旁放着一个绳索重重捆绑的人,梅影仙定神一看,正是闭眼僵尸苗一飞。
原来梅影仙在告求松溪真人张慧龙释放闵雕及几位师兄师姐时,苗一飞也被儒侠华元点中了穴道,柳梦台心知闭眼僵尸生性凶残,留在世上有害无益,一纵身跃过去,抡起右手子母鸳鸯圈,就想砸下。
华元阻住道:“纵然他不是好人,但他一身武功,就目前武林上说,亦可名列高手,咱们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今后没法子再做坏事,也就是了。”
柳梦台忽地心中一动,忖道:“苗一飞素受一字神剑和闵雕倚重,夜袭翠华山庄一事,此人谅必在场,不如问他一问!”
立时冷笑一声,道:“此人出道江湖之后,杀人无算,你留他一条命何异害善,这人交给我啦,你就不要多管。”
柳梦台一脚踢活苗一飞被点穴道,又立时踏在他前胸,冷冷问道:“闵雕夜袭翠华山庄,你去还是没去?”
闭眼僵尸冷笑几声,道:“去了又怎么样?”
柳梦台伸手点了他两处穴处,黑罗汉三宝抢过来把他捆好,笑道:“柳师叔,我替你老人家带着祭品,好吗?”
柳梦台冲着尚乾露一竖大拇指,道:“嗬!小和尚不比你教出来的小要饭的差!”
尚乾露晃晃大脑袋,道:“你高兴什么?苗一飞又不是正人君子,你就是把心肝挖出来!
只怕也难慰人家九泉阴灵!”
柳梦台来到和杨霸宇相遇之处,把苗一飞捆绑一棵松树上,一掌震毙,并遥空拜祝了杨霸宇的阴灵,才继续向前赶路。
一路上严燕儿替梅影仙换药包伤,极其用心,再加万永沧、华元,两位当代名医指点用药,梅影仙臂伤虽重,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天,回到了武当山七星峰,追风侠秃头胜卫亲率二、三两代弟子列队迎出三元观。
这时胜卫伤势尚未全好,步履之间,仍现蹒跚之态。
一行人刚进了三元观大门,二门内又迎出来万翠苹、余栖霞、罗寒瑛三位姑娘,万翠苹在大巴山时,和梅影仙见过两面,现在还依稀相识,心想招呼,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人家姓名。
幸得严燕儿及时跑进来替几人引见,穿云凤被三人接了进去。
张慧龙回到丹室,立时遣严燕儿去找肖俊,铁书生早已料到这场麻烦,起身向师父丹室走去。
严燕儿还不大懂男女情爱之事,但他却看出情形不对,略一沉思,立时去找小乞侠商量。
诸坤正在和黑罗汉三宝和尚聊天,瞥眼见严燕儿急奔而来,他就有那么一点邪门,一见之下,已知严燕儿是找他而来,霍然起身,迎到门外,摇着一头乱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严燕儿拉着他一只手,跑到了处僻静所在,摇着头,叹着气,说道:“不得了,我师父把我大师兄找去啦!看样子有点不对。”
小乞侠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忖道:“张师伯处事,素来铁面无私,肖俊又是外和内刚之人,如经师父一顿责骂,只怕要发生事故。”
他心中打了两个转,急对严燕儿道:“你快去告诉我师父,我去找疯师叔去!”
说完话,急奔而去。
严燕儿看诸坤紧张神色,心中越发感觉不对,放腿急跑向尚乾露的住处。
江南神乞正在房中和华元下棋,严燕儿心中有急事,三不管一下子奔到尚乾露身侧。
华元一皱眉头叱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顽皮,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尚乾露放下手中棋子笑道:“老要饭的就是爱这一套,在我的面前最好是少摆道学面孔,人家孩子又不是找你!小娃儿,不要理他,有什么事,快些说。”
严燕儿急道:“因我心里有急事,所以忘记给两位师叔叩头了!”
江南神乞怒道:“你有事,倒是说呀,什么叩头不叩头的,惹得我起了火,一脚把你踢出去。”
严燕儿道:“我师父把我大师兄叫到丹室去了!”
华元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他话未说完,尚乾露已冷笑一声,一抖手,把桌上棋盘打翻到地上,怒道:“有什么大惊小怪,我看你读了一肚子书,算是白白浪费了几十年时间,还不如跟老要饭的跑跑江湖好些,这牛鼻子当真是可恶,不是人家救他,只怕他早就死在愁云崖下。”
说完话也不再理华元,大踏步出了房,向张慧龙丹室赶去。
他刚到张慧龙住的静院,疯侠柳梦台也跟着赶到。
尚乾露故意提高嗓音,高声叫道:“柳老二,人家武当派是江湖上堂堂正正的大派,门下戒律森严,你要是没有大苗头,就不要大吹大擂的管人家闲帐,什么事不好干?偏偏要给人家作媒,顺手又牵着我老要饭的跟你丢脸,老要饭的鬼迷心窍啦!竟被拖下混水。”
柳梦台放声一阵大笑,道:“你穷嚷什么?难道柳老二还不明白你老要饭的用心吗?分明是想吃人家两杯喜酒,才不惜毛遂自荐地大包大揽,咱们武林中人,讲究一诺千金,你既然承诺了,难道还想赖不成?”
尚乾露笑道:“老要饭的就是不守信义,但却懂恩怨二字,何况人家还救过我老要饭的一条命呢?”
两个人一弹一唱,听得丹室中张慧龙大感不安,原来他心中对肖俊和梅影仙之间的事,一直难释于怀,只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不好追问而已,故而一直陪忍未发,柳梦台、尚乾露都在留神看松溪真人的一举一动,看他神态如常,对此事仔像不愿再追问,俩人还暗里谈,说张慧龙定是因感梅影仙救命之恩,所以不好发作。
哪知松溪真人竟然一直隐忍着回到三元观,才派严燕儿把肖俊找入丹室。
铁书生进了房门,先长揖拜倒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然后到师父身侧,垂手问道:
“师父找弟子吗?”
张慧龙自肖俊入室跪倒,就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听完肖俊问话,突然睁开眼睛,两道冷电般的神光,直逼在肖俊脸上,道:“你是武当门下首座弟子,一切作为大概可以不受派中规律约束。”
铁书生噗的一声跪倒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但望师父能以门规加身弟子,死而无恨。”
张慧龙答道:“这几年来,你在江湖之上,声名大起,心中还会有师父?还会把我们武当派中戒规,放在心上?”
张慧龙声音非常温和,毫无一点怒意,但言词犀锐,字字句句都比成锋利的剑,洞穿了肖俊的心。
张慧龙道:“武林之中,最忌收留别派叛徒,何况勾引人家女弟子,背离师门。”
肖俊道:“弟子虽然无知,但也不敢犯此江湖大忌”
张慧龙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起来,是人家引诱你了。”
铁书生不敢再和师父争辩,拜伏地上答道:“弟子知罪了,愿受派中戒规制裁”
张慧龙脸色突然一变,变得十分冷漠,缓缓地问道:“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
肖俊苦笑一下,答道:“勾引崆峒派中女弟子,背逆师门训诫,私定情盟,欺师灭祖。”
张慧龙点点头道:“不错,那该怎么办呢?”
肖俊道:“剖心祖师堂,以正门规。”
松溪真人笑道:“那很好,不枉我教你一场。”
铁书生整衣跪倒,对师父大拜三拜,张慧龙闭目静坐,长须颤抖,道袍波动,显见他内心十分激动。
正好在这当儿,赶来了柳梦台和江南神乞,两个人未进丹室,就先在外面来个一弹一唱,紧接着双双冲入房中。
尚乾露满脸怒容,虎目生光,先望了打座在云床上的张慧龙一眼,又转脸望望肖俊,才冷冷问张慧龙道:“你找肖俊来有什么事,能不能告诉老要饭的?”
松溪真人还未答话,柳梦台已冷笑一声,接道:
“你可是拿着武林中堂堂门户的一代宗师,可不能口是心非,信口开河!”
张慧龙被俩人怒话一挤一扣,只得据实说道:
“他勾引人家崆峒中女弟子,有背武林大忌,依我们武当派中戒规,又犯了欺师灭祖条律,因此我找来问他事情经过。”
尚乾露纵声狂笑道:“你现在问清楚了吗?”
张慧龙道:“已问清楚。”
柳梦台道:“既已问清楚,那是最好不过,经你一承诺,就算名正言顺,我和老要饭的毛遂自荐,愿任大媒,打铁趁热,干脆替他们订下婚约。”
张慧龙听得一怔,摇摇头,道:“依我们武当派中门规来说,他犯的是死罪,应当剖心祖师堂,以正门规,明天我就开坛祈祷历代祖师,清理门户。”
尚乾露听得双目中神光乱闪,道:“你说什么?”
松溪真人一正脸色,满面寒霜,答道:
“我要大开祖师堂,告诉历代师祖清理门户。”
柳梦台冷笑一声,接道:“你要让肖俊剖心溅血。”
张慧龙道:“不错,这是武当历代师祖立的规矩,我不能擅自改变!”
尚乾露仰面望着屋顶,冷冷说道:“别忘了,梅影仙在愁云崖,救过你一条命。”
张慧龙淡淡一笑,道:“我尽当力图报,以酬大恩。”
柳梦台脸色一变,道:“柳老二在大巴山擅自替你做了主,什么事都是柳老二要他做的,我大包大揽地担承了日后麻烦,这件事一点也怪不得肖俊。”
张慧龙道:“他明知有违门规,竟也身试重律,不杀他,难以慰历代祖师阴灵。”
尚乾露道:“如果老要饭和柳老二伸手拦挡,咱们是不是就此翻脸绝交。”
柳梦台接着尚乾露的话,道:
“身掌一派门户,如果说了话还不算,那还有何颜见人?这件事你早就答应不查究!”
张慧龙奇道:“不知何时,我答应不追究这件事情,你先说出来听听?”
柳梦台道:“半年前,你还正在习练先天一元掌功力,老要饭的赶到鲁东救人,你亲口答应过,我们不管说什么,你无不遵命,现在我们旧事重提,你自己说,说过的话是不是还算?”
张慧龙沉思一阵,点点头笑道:“不错,我是讲过,但照两位吩咐,我遵约照办不误。”
尚乾露脸色稍转缓和,晃晃大脑袋笑道:“说来说去,柳老二和老要饭的都是为替肖俊说情,不说梅影仙对你牛鼻子有救命之恩,单就她弃暗投明这点心意,已属难能可贵,出淤泥而不染,是咱们武林最敬爱之人,何况她和肖俊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罪过可言”
张慧龙摇摇头,苦笑道:“武当派数百年传下的门规条例,难道要在我手中把它废除破坏不成,江湖上传言开去,只说他勾引人家女弟子,背叛师门,至于其中曲折之情,只怕没有人会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