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头疼得几乎要裂开,眼前的画面模糊得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梦中的她似乎只能呆呆看着那个大大的墨点落在她好不容易藏下的纸上,那极致的黑色慢慢占领本就小的可怜的纸片,它伸出丑恶的触角玷污了那圣洁的白色,就像是她一样,一个污点便是一生的污点,她注定要带着屈辱活尽一生,直到她喉咙里再也没有一丝气息,直到那大大的焚化炉把她烧成一缕青烟,又或许,那个男人到那一天也不会放过她,挫骨扬灰,这样狠绝的手段他做的出来。
她浑身冷的颤抖,瞥向纸片,她才突然像是觉出来什么,她疯狂地擦拭着,用手,用衣服,她是在与那一团黑色抢夺着唯一的机会,她要出去,她必须逃出去。
这一封唯一的、仅有的求救信终究没能发出,因为在那个别墅里不会有人敢招惹欧瑾瑜,这天大的麻烦谁也不想惹,那上面的寥寥数语便成为了最可悲的鉴证,验明正身一般,无情地记录下她最为卑微的那段日子。
她疼得骨头都快断了,可是画面仍旧没有饶过她,继续跳跃在她眼前,那张爸爸的遗像陡然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定格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加重着她的记忆,所有的色彩也随着照片的颜色而褪色,一点点地变淡,最后幻化成最深刻的黑白色,像是默片时代里不朽的传奇,留在心灵的档案里,研磨着她细小的伤口,一滴一滴,血流出来,鲜艳的颜色慢慢落在那照片上,变成了最美丽的颜料,凝成暗红的底色,触目惊心。
梦里,她也许已经精神分裂,因为转瞬她便在那里面望见一张她最不愿看到的脸,他身上的气息因为那样近的距离而慢慢向她传递过来,味道里夹杂着无数的记忆,或甜或苦,她在那里面闻到了一种东西,叫做熟悉,她该恨透了那个人,可是当他轻轻低语着,她却身不由己地忘记了离开,他说:“我们结婚吧。”
多么可笑的话啊,她在梦里狂笑不止,笑得眼泪纷飞,笑得泣不成声。
欧瑾瑜紧紧抓着一张褶皱的纸片,那是初夏在别墅的日子里向外求救的信,她写了许多,可是最后她却无奈地书写着,欧瑾瑜求你放过我,求你救救我爸爸,那些话是对他说的,对他一个人,她最后还是相信他会帮她,她还是把他当作天底下最该保护她的人,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望着如今还躺在病床上的初夏,她的脸色白得如同他手里的纸,他想过无数次再见她时的样子,可是却不会想到他们的相见竟然是她在那个不能被称为房间的房间里自杀了,他见识过她倔强地在他眼前撞破自己的头,也清楚地记得她手臂上一道道的疤痕,可是哪一次也没有这次来的震撼。
也许只有在生死的一线,人才会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以为自己是高山,巍峨伫立,可现在他才知道,他甚至连平原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凹陷在自我世界里的盆地,是她填补了他失去的所有快乐,是她悄悄挥去他头顶永无天日的阴霾,当有一天,她真正离开他的身边,他才明白,这缕阳光真的消失了。
她抖动的睫毛分分合合,好半天,才看清自己身边那张脸,他们之间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伴,即使光线不清,即使他只留给她一个线条深刻的侧脸,即使他垂落的发丝挡上了他忧郁的眼神,她依旧可以分辨的出。
他是谁?是她深爱的男人吗?不,那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该痛恨的人,是最该受到诅咒,最该受到惩罚的人。
初夏冷静地望着欧瑾瑜,直到男人发觉她幽深的眸子不偏不离地深入他的身体,也许,她真的想自己的目光是一把锋利的剑,那么她会用它深深刺进他的胸膛里,挖出他的心肝,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血肉做的,看看他的五脏六腑是不是真的没有一丝柔软。
“为什么自杀?”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以至于初夏以为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记忆里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只斗志昂扬的兽,绝不会让对手看见自己一丝的软弱,他只会进攻,先发制人,若不想自己受伤,那么就只能先置对方于死地。
可现在,他却声音低沉,嘶哑的音调像是有划痕的老唱片,丝丝啦啦的泛着老旧的痕迹。
他又问,这一次却明显带着怒意,可初夏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怒,他又有什么资格发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得了肺炎?”
肺炎?初夏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可笑至极,对于一个连生命都不在乎,都可以随意丢弃的女人,区区一个肺炎有那么重要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的话冷的出奇,平静,毫无生气可言。
欧瑾瑜一愣,他想到无数她会对自己说出的话,或是谩骂,或是指责,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只是那里面怎么也遍寻不到这一句。
她的冷静打的他措手不及,他第一次没了招架的能力,没有铺垫,没有解释,他甚至恨自己苍白无力的言语,这一切实在太不美好,它实在太对不起这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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