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走出学堂来, 没看见林唯衍。
又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才发现这小子坐在花坛边上, 手里摧残着一根枯草。
“做什么呢?”宋问过去道,“我以为你听我讲课呢。”
她伏身吹了吹石砖上的沙砾, 然后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林唯衍摇头晃脑道:“情义,和亲人, 他选择了情义。”
“你真该听听我的课。”宋问点着他的脑袋道, “就会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啊。”
林唯衍顺着脑袋一歪,说道:“我听了。他选择了他觉得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朋友,比娘亲, 比我, 比所有人都重要。为什么我不重要?”
宋问说:“我倒是觉得, 他并没有做选择。他只是遵从了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要做这样的抉择,是很痛苦的事情。无论是想到哪一种结果, 对他来说,都只剩下无可忍受的煎熬。他能去想将来吗?他能去想另外一个结果吗?”宋问摇头道,“反正我不行。”
林唯衍:“可他就是那样做了。事实是,除了我,大家都死了。”
“因为到了他不得不做的时候。因为他没有退路了。既然无论选什么他都会后悔,他也只能往前走了。”宋问道, “他即将亲眼看见安王死,他做不到,所以他救了。他没能看见你母亲寻死, 否则,他也是会救的。”
宋问叹道:“并不是你与你母亲不重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林唯衍:“真是像你说的这样吗?”
“谁能眼睁睁看着爱人离自己远去?谁能毫无愧疚的送她去死呢?”宋问随手抓了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其实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那个没有勇气,去设想任何一个假如的结果。”
“三生命孤苦,万里路酸辛。屡险不一险,无身复有身。”
“不忘圣天子,几负太夫人。定省今何处,新来梦寐频。”
林唯衍:“听不懂。”
“听不懂就多读书。人活着嘛,难免会辜负那么一两个人,却不是故意的。”宋问拍他脑袋,“在这里坐什么?宋太傅没把你父亲的位置告诉你?还不去看看他?”
林唯衍:“看的,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问催促道:“不必说什么。让他看看你活着就很好了。圆了这个念想,了一桩心事。去吧。”
林唯衍犹豫片刻,道:“好吧。”
林青山的坟,就建在荒野的青山上。
一世英豪。却连个碑冢也没有。
但宋祈给他选了一个风水宝地。
背靠青山,面临活水。
林唯衍站在凸起的坟头,久久无声。
他曾经无比渴望长大。
因为当年林青山按着他的头的话:“长大吧,长大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了。长大了,你就能自己决定了。你就不会再觉得,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林唯衍对着墓碑说:“我以前最想做的事情,是把你从坟墓里面拖出来砍个一百刀,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还是把你从坟墓里面拖出来砍个一百刀。”
林唯衍沉默地站着不动,山风飒飒,良久喊了一声:“父亲。”
林唯衍转过身往回走,走着走着视线开始模糊,泪水糊了满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会哭一会笑地走着。
长大了,长大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长大了,长大了能自己往前走。
不论是痛苦的,
还是悲伤的,
不要回头了,
只要往前走,
只能往前走。
宋问以为,这事结果之后,林唯衍就该走了。
哪里来就哪里去,毕竟他留在京城并不安全。
结果这人很是安心的住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宋问看着他内心很是复杂,点点桌子道:“这里是我家。”
林唯衍点头。
小五给他盛了一碗饭,林唯衍两手接过。
宋问大声道:“这里是我家。”
林唯衍继续点头。
小五将饭菜推的离他近一些。
宋问:“……”
宋问扭头道:“小五,这里是我家。”
小五对林唯衍道:“这里是我们少爷家。”
林唯衍:“我知道。”
小五:“他知道。”
宋问:“……”
“反了!”宋问拍桌道,“谁是你主子?你现在在伺候谁呢?就这么晾着你们少爷?”
小五也给他盛了一碗,嘀咕道:“我主子都快让您气死了。”
宋问:“……”
宋问沉痛道:“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五了!”
夹起戒条和折扇,扭头出门。
宋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人没有跟来,便一路去了书院。
宋问来到门外,偷偷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
平日里这时候都是背诵诗词,今日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在闲聊。
板起脸走进去,咳嗽了一声。
聚在中间的众人,立马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同她问好。
宋问仔细一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林唯衍穿着书院的衣服,坐在最前方正中的霸主位置。
宋问:“……”
宋问指向门口:“你以为你穿上衣服就是这里的学生了?不用我多说,出去。”
林唯衍摇头。
李洵道:“先生,方才院长亲自领着林少侠过来的,说他往后就是进士科乙班的学生。”
宋问:“你……是在开玩笑吗?”
“学生是认真的!”李洵道,“不信您问大家。”
孟为抱拳:“高人,以后请多多指教。”
林唯衍高冷的“嗯”了一声。
宋问:“……”
宋问怒道:“你看他像是要考进士的样子吗?!”
“我不像。”林唯衍一字一句道,“我!就!是!”
宋问:“你为什么非赖我呢?做你的大侠不好吗?”
林唯衍道:“因为你说,做你的学生,三生有幸。我觉得跟着你,安全。”
宋问:“……”
“当初年纪小,不懂事,您别与我见怪。”宋问道,“我都是瞎扯的。”
林唯衍点头:“我原谅你。”
宋问:“……”
冯文述不忍道:“先生,您还是讲课吧。”
众生道:“是啊还是讲课吧。”
何必自我折磨呢?
“提到讲课,有一点我不得不说你们。”宋问翻出上次众人的课业,“你们这卷面实在是太不讲究了。尤其是这一张。”
“孟为学子!”宋问用戒条穿过孟为的功课,伸到桌前,展示给众人看:“这什么这什么?你的卷子真是太丑了。未开考,先输三分。明白吗?所谓字如其人,了解你的人会说你是豪放不羁,不了解你的人,就觉得你是粗犷糟乱。”
孟为不服道:“先生,可我字写的不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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