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孩子带回去涉险……上清真人,有些事上虽有些没谱,也算得上是可堪托付的人选了。
……
长琴先前放出的传讯纸鹤,所指引的方位就落定在长生涧,凤族前来接引之人便侯在此。是以这日作别,便是又回到了原地。这几日白竹亦早早地被吩咐过,并未守于其中。
从玉虚峰洞府之前通向长生涧的十里雪路,山回路转,唯遣了长琴相送,也好让元凤交代些事,途中话别。
通天将人送出门口后便懒得去管,徒弟人不离昆仑山中,左右也翻不出天去——病人一时间也用不着他复诊,放心得很。
通天转头又去烹茶了,琢磨着准备送去给玉央尝尝合不合口味,边想些有的没的,一边守着炉火,等小徒弟送客回来。
他先前听了几句,来接引元凤的人是鸿鹄与朱雀,他们所统领的,是凤族之中有数的两支了:一族精兵强将尽出,行程这般如临大敌,想来这四极东南一带,又要生事了。
烹茶其实是挺好消磨时间的雅事,一番讲究下来,时不时地再走个神,半天时光便就这么轻易过去了。等小弟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个物事回来的时候,通天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小炉中的火,面前堪饮的统共也不过三盏清茶。
通天闻声抬头,看了长琴怀里的那物事一眼,咦了一声,颇感兴趣道:“竟然一并交给你了?果然该要当兄长,”那正是个凤卵,便通天从前去过南明,那传说中凤族迁部之后,存留有幼雏巢窠与库藏的旧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未出壳的,新奇的很,绕过去上下打量了几眼,忽然侧头问:“取了名字没有?”
小徒弟抱着理论上会孕育出与自身相连的血脉的凤卵,神色颇有些微妙,点一点头道:“叫做鲲鹏。”他与元凤相处无多,虽有个名头在,但于此项托付,他先前全然从未料及,很是意外,现下便抬头去看通天的神色。
似乎是听到有人呼唤其名,拿凤卵微微一动,响了一声鷇音。长琴顿了一下,神色复又软了几分,手上分明更小心了些。
通天由得徒弟抱着它,笑道:“好名字。”他只略略评说了这一句,语气上并听不出什么不对头来。
炉中火一明一灭,隔了袅袅的茶烟,他垂眼的神情并看不分明,分明还是少年俊美至略生孤冷之意的样貌,又仿佛很慈悲。
一时静默,唯有炉中的火,微微爆响了一声。
通天道:“此子与我上清一脉,并无师徒缘法。眼下照看一二也是无妨,你并不必太过劳心此事。”
长琴一一应下,目光不由转到院中树下,那摆得整齐的三盏茶上头,他记性好,前日里通天第一次动手调制,因取水不一,茶汤就此生出的那些外表上细微而又分外明显的差异,都记得清楚:是以他眼下略略分辨就能看得出——眼前的三盏,分明都是井月茶。
元凤喝了一口便倒,通天笑吟吟的解释犹在耳边:“就好比这茶名为井月,意取水中明月之影,取水不活难称佳,饮之使人身心疲惫。”
他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准备先远离此处是非之地。好在通天此番并不打算作弄亲传,事实上他总弄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端来作怪,却很少会耍到徒弟头上——因着没甚么意思。他安排了这凤卵中的鲲鹏破壳后暂住的地头,徒弟说要先走便挥挥手让了,随他逃命。
通天自己捧了茶,施施然往小遥峰而去,路上颇有兴致地迈了四方步,仿佛是从前仙迹岩学文习字的光景,颇有顿挫地,边走边吟《逍遥游》。
院中花树十二盏,兀自盛放,在晚风中微微摇曳,已是快要谢落的时辰了。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闻其声,凤卵鷇音又是一声,跃跃然很是高兴一般。见此情状,留于原地的长琴很是哭笑不得,但让他抱着鲲鹏凑上去跟着围观师傅做坏事却更是不行,免得等他孵出来后尽不学好,便权作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他师傅虽慢条斯理地踏着四方步,脚下却已然走出了老远,唯有朗笑之声远远地,还传将过来。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