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意外相见,通天并无与元凤攀扯关系的意思,这并不是惧怕所谓因缘果报之类——上清首徒究其来历,无论哪边都是麻烦。就这他都有胆儿收徒弟,还敢放出去让认亲,用玉央的话来说,压根儿他就找不到通天会怕些甚么。
……通天会怕些甚么?
这就得从头来细细地分说一番了,有唐一代,开元天宝之间,盛世霓裳舞破,山河焚于兵燹。逢于其时,英雄美人、豪侠异士,种种风流俊彦,几乎都伴随着逝去的狼烟烽火,葬入青史册外静默的尘埃之下。
有唐一代的江湖,其实极为特异,它与朝堂之间的分野,十分模糊。
在青岩游医恰正年少,天下升平之时,距太宗皇帝治下相去不远,朝堂宫廷之中,从龙的武林势力所留存的影响力已然逐渐消退,而国朝加诸于江湖中的控制,消减得更为缓慢,平素官府治下,捕快缉查,种种须得拔刀之事,多有武林侠士代劳。犹记得他行于江湖的那数十年中,在帝京两都,乃至后来的军塞重镇,皆有九州风云牌大张其中,隐元会之势,遍于朝野。
恰其时,江湖势力混杂,所谓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天策府兵与玄甲苍云军,皆领命于上,自不必言。至于嵩山寺中方丈便是天家中人,而吕纯阳于京畿立下山门,本就是顺应其时朝中博弈,至后来门下生变,亦多数因此而起。而七秀忆盈楼的扬州乐坊,更为御赐。
六派之中,唯青岩万花与君山丐帮,算是与朝堂之事离得较远的。
万花门人为隐逸之士,又多聚天下能人异客,俨然一处云集风雅之地,与七秀、长歌并举。谷中七圣,有历经朝堂之事、忧患不得张者,亦有为权势所迫、流离无所定者。若非狼烟兵燹、天下乱离,多数同门,亦包括他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涉足局中。
恰逢乱时,秉万花谷嗣脉心传的二代三代弟子,多多少少都带了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一颗文人心肠。是以他会选择孑然一身举赴兴亡之事,几乎为这时代的潮头打得粉身碎骨。然而——甚至可以说,通天秉性其实颇为厌恶弄权之事,更绝不甘愿成为被人摆布的卒子。
既已立下上清一脉,预备传下道统,那么“身在桃源隐,心怀天下先。”这一句入谷训词,亦被他存留至此,述与门下弟子。
这蚩莽洪荒,而今三族尤且煊赫,却不过罗睺与一气不动声色摆布的局中卒子。道与魔,不论何方成为胜者,掌控天道,都将是开天三族从这历史舞台的最中央,谢幕退场的时候了。大树将倾。
与这两人未必不能结个善缘,然则通天既不愿在下一场量劫中成为局中卒子,眼瞧着又将定终局,便少不得要插手其中,搅一搅浑水、为门下筹谋一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九针太素轮着往元凤身上招呼一遍、还一样样细细分说过来这样的事,虽说原主是被放倒了不晓得……还是不要挂个授课的名头,在刚刚认了亲的小徒弟面前做比较好罢?
通天指间转着最初被他取将出来的利针,主用作调阴阳、取痈痹的那根,摆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地对长琴道:“为师夜观天象,估算着,你将要当兄长了。”
闯入元凤本源中的,却是利针难调的天地阴阳两息,是罗睺做下的手脚还好说,于此他却除了做个诊断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而小弟子低头收拾针匣,没答话,直接把利针从通天手里拿走了。
通天嗤得一笑,随手揉了揉算是安抚,将剩下那盏一直没人去碰的莹流茶饮尽,略缓了缓,便将元凤挪去玉虚峰他自家院中的客房不提。
……
元凤先前的话里头是说,他的族人便在近前,扫清路障之后,很快便来接应。然而他直于玉虚峰滞留了两日后,方才告辞,想是那路障难扫,这也是为了不留首尾、免得反将麻烦引到三清这边。玉央好不容易从器房出来一趟,闻说这事,连句胡闹都懒再提,转头提溜了师侄又钻了回去,差点就赶不及作别。
对此通天解释道:“这孩子大约是有些怕这器房里头倒腾的事,平日里都不太靠近,其实没甚么要紧的。”
——看玉央的样子也像是会把凤来琴拆了研究的那种,于此元凤也只能呵呵一声,毕竟没有由头置噱。近来多有变故,族中也不太平,他不打算将孩子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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