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处密密的丛林,杨陆凯停下脚步,身后十几名曾经的天雄军军官纷纷跟着他停了下来,杨陆凯四处搜索了一番,在一棵树上找到一处隐蔽的标记,挥了挥手,领着众人继续向密林深处走去。
在密林中跋涉了两三里路,只听得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名穿着虎皮缝成的皮衣、拿着一把五骨叉、猎户打扮的汉子从草丛中直立而起,警惕的看着众人,张嘴便是满语:“此处乃是大清禁地、皇家围猎之处,尔等是何人?怎敢擅闯?”
“我等奉命而来,入圣山寻仙问道!”杨陆凯朗声答道,那名猎户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又对了几个暗号,点点头,转身往密林深处而去:“随我来,跟紧了!”
又走了七八里路,从密林进入长白山中,寻到一个山谷处,谷口冒出几名扛枪持刀、朝鲜农户打扮的汉子,与那猎户叽里呱啦交谈了一阵,这才将杨陆凯等人放进了山谷。
入了狭窄的谷口,便是一片宽敞的平地,谷中用木头搭着一个个简陋的房屋,开辟着不少农田,还养了些鸡鸭,谷内一座山洞前,听闻消息的卢象升已等在洞口,见到杨陆凯等人,立即迎了上来,眼中含着热泪,嘴唇颤抖着,话也说不出来。
“卢督!”杨陆凯泪如涌泉、放声大哭,他身后的那些天雄军的将领也嚎啕大哭起来,哗啦啦跪倒在地,卢象升赶忙上前来扶。
“卢督!新野一别数年,我等天雄军的弟兄时时刻刻都想着卢督能出山再统领咱们…….”杨陆凯哭得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军机处来和咱们谈话,让咱们潜入辽地发展敌后,我等听闻卢督冒险在敌后经营,弟兄们没有一个怂蛋,都过来协助卢督!”
“如今要叫卢掌事了……”卢象升抹着泪水提醒了一句,叹道:“你们来得好,来得好,在这辽地敌后想要摆脱小打小闹的局面,非得练一支强军在手不可,兵卒好找、军官难得,你们此番来辽地,我经营敌后的底气也更为充足了。”
卢象升将杨陆凯等人扶起,朝山洞里一指,笑道:“走吧,洞里备了酒菜给你们接风,你们是如何来的辽地?像我们之前那般偷渡登辽海道?”
“属下是坐的郑家的船,以贸易为名先至朝鲜,然后再走朝鲜来的长白山……”杨陆凯跟在卢象升身后,语气中还是有些激动:“除了我们,与我们同船的还有几个文官,也潜入了朝鲜,不过他们不会往北走,会充作使团秘密拜访朝鲜。”
卢象升点点头,没有再询问,领着众人穿行于山洞之中,这个山洞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大军营,堆满了各式武器和装备,甚至还摆放着几门火炮。
“这些武器装备,大多是从朝鲜边军手上抢来的……”卢象升见杨陆凯等人打量着洞中的武器装备,解释道:“我们之前一直伪装成朝鲜的起义农户,主要在朝鲜北方的山区活动,如今咱们还需要积蓄实力,不是和东虏硬碰的时候。”
众人边走边聊,来到一处宽敞的洞中,只见一头剥了皮的鹿正架在一个木架子上炙烤着,桌椅围着这只烤鹿摆放着,桌上摆满了野味和各种泡菜。
“长白山区别的不多,就野味多,你们千里迢迢、远渡重洋而来,实在辛苦,都不要拘束,今日要吃好喝好!”卢象升哈哈笑着领着众人落座,随手夹了块肉塞进嘴里:“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咱们的粮食来源不多,一则打猎,二则自耕自种,但是长白山区秋冬往往就会大雪封山,靠打猎和耕种是养不活咱们这么多人的。”
“所以很大一部分只能靠那些朝鲜两班的‘帮助’了!”卢象升用筷子往朝鲜方向指了指:“大雪封山前,咱们会出兵朝鲜攻打那些朝鲜两班的庄宅,‘没收’粮食,如果愿意主动给我们供粮的,便饶过不打,若是死硬反抗的,还能拿他们的人头作为警示。”
卢象升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朝鲜两班贵胄和文武官僚之中,有不少也不甘于向东虏卑躬屈膝的,大多是以前亲明的一派,这些人是我们最主要的合作对象,我们的粮食有不少就是他们私下里供给给咱们的。”
“此事属下也有所耳闻……”杨陆凯仰着头回忆了一阵:“大明对朝鲜有立国之恩、再造大恩,朝鲜虽然被迫投降东虏,但实际上并不服气,属下自釜山一路北上,所过之州县贴布公文,大多还在使用着崇祯年号,属下过境忠清道怀德县时,正遇县中郊祭,该县知县用东虏崇德年号祭祀,结果引得县中士人暴乱,有年轻士子哄抢祭文扯碎、殴打知县,朝鲜民间态度,可见一斑。”
“不单单是民间!”卢象升微笑道:“你们初来乍到,不知朝鲜国内情势,关内灾荒不断,东虏深受粮荒之困,故而对朝鲜的盘剥日益沉重,以‘市易’为名强迫朝鲜供给大批粮草和金银,朝鲜不堪重负,故而对东虏深恶痛绝。”
“这两年东虏每年给朝鲜颁朔、赐予朝鲜历书,朝鲜皆将东虏年号涂掉,另写上残明的‘弘光’年号,而且朝鲜还在汉城左近修了一座大报坛,将洪武皇帝、崇祯皇帝的神位请进大报坛中,以使‘皇朝之日月,复照朝宗之邦’。”
“朝鲜人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东虏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杨陆凯眯了眯眼:“但东虏不在乎,只要能继续压榨朝鲜,朝鲜人做什么,对东虏来说都无所谓。”
“但对我们来说有所谓!敌后各区,以辽地最为艰险,得不到国内一分一毫的粮食装备的支援……”卢象升微笑着说道:“若是我们能将朝鲜拉拢过来,让他们暗中成为咱们的后盾,长白山游击区的发展,才能登上一个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