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大熙内阁、军机处、总教导处、监察院联合发布整风肃纪的公文和规章,彻底将这段时间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言坐实,一时间天下哗然。
此次整风肃纪不同于之前,范围揽括大熙全国军政部门,连民间也有相应的规章要求,最典型的,便是封禁天下私学书院,公文发布当日,原江西节度使便因渎职而被革职待查,各地惶惶不安,不少士子士绅大肆鼓噪,宣称此次整风肃纪乃是祸国乱民之行、大熙朝堂上的奸臣们是悖儒而行法,欲“毁天下之文脉、倡暴秦之所学”。
随着整风肃纪的推进,士子士绅抵制更为激烈,见言论舆论没有效果,便逐渐在行动上暴力对抗,甚至有集结士子冲进官衙撕碎整风肃纪的公文之事发生,还不止一次。
也有州县官吏对整风肃纪极为不满,纷纷辞官罢官,试图以官衙停摆的后果要挟朝廷在其州县停止整风肃纪的行动,还有些州县主官也和那些吏员佐贰官沆瀣一气、阳奉阴违,或者借口整风肃纪搞扩大化打击政敌、骚扰百姓,欲引发民乱,“借民之力,以纠朝廷之乱政”。
但大熙朝廷完全没准备惯着他们,各部大规模裁军,不少将领和底层军官、战士正愁没地方安置,南洋总理孙元化天天写禀文向国内要人,南洋正缺开拓的人丁,这些官吏士绅、士子泼皮有了好去处,自然不需要他们占着位子了。
这些士绅自然是不愿坐牢的,更不愿“流放南洋瘴疫贫苦之地、永世不得回祖宗故土”,于是纷纷收拾细软逃亡,涌向残明和东虏治下,但残明如今内斗党争愈演愈烈,南官党、北官党、东林党、马党斗得头破血流,自然不希望再多混进来一个派系,对这些逃来的官绅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往往吃干抹尽便随便找个理由轰回去,甚至直接羁押,和大熙私下里做交易。
满清反倒对这些逃亡的贪官污吏和士绅极尽优待,只要逃来的,无论先前是官是吏、是绅是士,一概封赐官爵,有些官职较高的还直接抬旗赐土,引得不少逃亡的官绅士子涌向满清治下。
甚至还形成了一条通往满清的地下路线,大熙和满清交界之地大多堡垒林立、查验严苛、难以潜渡,这些官绅士子便先逃到江南,再给左良玉交一笔保护费,就能过境淮扬逃去山东,而满清专门指示孔家派人在山东与淮扬的交界之地接收送去济南,皇太极自然将这个露脸和拉拢人心的机会留给了豪格,让他代自己给那些逃难的官绅士子封官。
满清也借此大做文章,号称“十万儒士归齐鲁”,宣称大熙“名儒实法、残害良士”、“贼性不改、专以抢掠杀人为乐”,借机大造谣言自然不会少,声称吴成“性暴虐、好杀戮、喜食人,古之赤眉黄巢,亦远远不及也”。
满清也借此机会拼命给自己贴金,抨击大熙“断绝文脉、屠戮名儒,乃贼寇之邦”,宣称自己“尊儒重道,宽仁恤士,实为天命之正统”。
大熙自然也不会白白挨骂,对满清的指责和自吹一条条进行驳斥,“名曰尊儒,实则只习儒之表,名曰重道,实则肆意曲解圣人之道,所谓宽仁,笔笔血债历历在目,所谓恤士,乃放纵不法、掠民以肥私”,大熙和满清的笔仗又一次喧嚣尘上、天下瞩目。
吴成就是在这一片纷乱的时候北上的,先在河南查看了一下各地救灾情况和开封等地的黄泛区治理,然后才转道往山西而去。
“洪台吉终究是还是在老圈子里打转,没有出乎咱们的意料……”吴成捏着一张满清的邸报,饶有兴趣仔细阅读着,边读边评:“那些个贪官污吏、士绅士子,跑到东虏那边就能清正廉洁、奉公守法了?东虏竖起一个个招牌,就不能轻易砸了,只能不断放纵、不断退步……”
吴成顿了顿,冷笑一声,将那邸报随手往地上一扔:“人嘛,大多是得寸进尺的,这些官绅士子从咱们这里狼狈逃去东虏,必然是惶惶不安的,有钱有势的人惶惶不安,就一定会追求权力,八旗的贵胄们一天到晚想着吃干抹净,被逼着步步后退心里估计也憋着一团火,就看什么时候两边一起炸死。”
“那个孔闻诗骂起孔家来倒是一点情面不留……”胡子花白的梅之焕策马跟在吴成身边,他面上手上都渐渐爬上了一些老年斑,但身子却挺直修长,策马奔驰起来,就连吴成亲兵护卫队中那些年轻善战的小伙子都比不上他:“当年两宋日日夜夜喊着正统、天天辩来辩去,经书典籍翻了个遍,到最后都比不过一句‘臣构言’,辩到最后,终究都是要在战场上决胜负的。”
“梅老说得没错……”吴成笑着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劳烦梅老这么大年纪还跟着我舟车劳顿,只是要出击塞外,我大熙的官将里头恐怕没人比梅老更有经验了,只能辛苦梅老跑一趟了。”
“养士三百年,一旦贱土泥。度盆日不照,长夜黑凄凄。老朽这首诗,执政也是听过的,老朽这性子,不怕辛苦,就怕闲着…….”梅之焕哈哈一笑,身子更为挺直,询问道:“老朽幼年倒也在山西、大同等地待过一段时间,但入仕之后,在北地边关大多是呆在陕甘,执政此番把老朽带上,恐怕不止是为了对付北虏吧?”
吴成点点头,坦诚的说道:“此番出击草原一则是为了给敌后打掩护,二则也是为了打击满蒙联盟,我们的骑兵还是比不过东虏,所以得速战速决,在东虏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战斗,所以战事不会拖延太久的。”
“待战事了结之后,我要去趟陕甘,那里有不少事需要处理……”吴成冷笑一声:“梅老在陕甘威望显着,故而缺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