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城,文渊阁,此处位于左顺门东南角,乃是皇家藏书之处,也是明代内阁办公之处,满清占领京师之后,皇太极国都从沈阳迁至京师,便将内三院办公之地安置在文渊阁中。
多尔衮受皇太极之命,以和硕睿亲王的身份领班内三院、专管在直隶山东等地圈地分田和建立旗庄之事,这文渊阁自然就成了多尔衮的值房。
多尔衮如今就坐在文渊阁外的院子里,拿着一把蒲扇扇着风,翻看着一张报纸,笑道:“这武乡贼的《襄京日报》倒是有意思,和咱们还有明国的邸报不同,不仅仅有阐述朝政的内容,还能登载文章小说,还替商家宣传门面、登写市井见闻……”
“武乡贼办这报纸,不单单是让朝堂官衙中的人看的,市井小民只要识字,都能找到感兴趣的内容……”坐在多尔衮身旁的一名汉官摸着剃发的脑袋,乃是弘文院学士宁完我:“听说武乡贼这报纸是找了些孩童分发叫卖,不仅给薪水,中午还管顿饭,下午还设了课堂,让这报纸的编辑主笔教这些报童读书写字。”
多尔衮扫了宁完我一眼,宁完我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投了满清、入了正红旗,满清不少汉官是他推荐入朝的,在皇太极称帝和征战之中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宁完我此人好酒贪赌,加之他作为推举皇太极称帝立国的主要人物之一,受到不少顽固保守的八旗贵胄的忌恨,大凌河之战中就被人抓住赌博一事做文章而获罪遭罚,皇太极称帝时比他资历浅的鲍承先等人都当了大学士,唯有他以罪废、不得与。
如今皇太极将他提为学士,让其“辅助”多尔衮施行圈地建旗庄之事,摆明了是给多尔衮钉了颗钉子。
“武乡贼倒是重文教之事,相比于我八旗贵胄中,有些人还是满脑子打打杀杀……”多尔衮冷哼一声,将那报纸叠起:“曲阜的孔氏也是一堆废物,千年孔家和一伙反贼打嘴仗还能打得有来有回的。”
“下官早就说过,孔氏对武乡贼起不了什么效果的!”宁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武乡贼对市井小民有报纸,对农户佃户、矿工小工有戏班,孔氏写的那些文章,之乎者也愁死个人,饱读诗书的鸿儒之士都觉得晦涩,小民百姓如何看得懂?”
“影响一些官绅对武乡贼造不成什么伤害,卢象升那般大才,他们都可以弃于田间,何况他人?武乡贼的根子在村寨百姓之中,不能刨他们的根,文章写得再好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宁学士,你觉得此事以皇上之智会想不通吗?”多尔衮拍着那份报纸,意味深长的说道:“孔家的文章不是给武乡贼看的,而是给其他汉家官绅看的,正如那衍圣公不是为武乡贼而立的,是立给天下官绅儒士看的!”
多尔衮的手掌拍在报纸上停了下来,双目之中更显深邃:“皇上正在筹备的那场大仗,有几分是冲着武乡贼去的?呵呵,谁知道呢?”
宁完我愣了愣,正要询问,就在此时,却见一名面带刀疤、身材壮硕的八旗贵胄捧着凉帽闯进文渊阁的院子里来,正风风火火要往文渊阁里闯,见多尔衮和宁完我坐在一旁,当即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多尔衮,随即面带怒火、将辫子往脖子上一甩、指着宁完我的鼻子中气十足的骂道:“宁完我!我操你妈!”
宁完我和多尔衮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八旗贵胄已经噼里啪啦的怒骂起来:“宁完我!你他娘一个下贱的包衣尼堪出身,被革了职的罪官,凭什么坐在这文渊阁里耀武扬威啊?干你娘,爷爷凭本事圈的地、占的包衣,你凭什么要老子还回去?爷爷今日就告诉你,要地没有、要命一条!”
宁完我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怒又羞,多尔衮则皱了皱眉,张嘴刚要说话,那八旗贵胄却扫了他一眼,忽然上前几步,将凉帽一扔,一把扯开身上的马褂,露出上身累累伤痕:“爷爷告诉你,爷爷这条命跟着老汗和皇上已经死过好几回了!你这下贱的尼堪有胆子就拿去!”
文渊阁里的满汉官员人人都停下脚步看热闹,汉官脸上大多藏着怒火,满官则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看着猴戏,还有人悄悄拍掌叫好。
多尔衮猛的一拍石桌站了起来,怒喝道:“萨格洛,要你退还所圈之地和掠走的包衣奴的文书是本王下令签发的,你在关外本就有不少旗庄包衣,此番在直隶设旗庄,本王早就出了规程说清楚了,要先给那些没有旗庄、旗庄较少的八旗弟兄分田分包衣,给你分的那些旗庄和包衣,已经是考虑你是八旗老人、看在你往日功劳上的优待了!”
“你这厮竟然还不知足,竟然纵兵强抢民田包衣和钱粮金银,按律该治你罪!本王只是让你退还田土包衣,已是宽大处置,你今日还跑来文渊阁喧闹,句句指桑骂槐,是非要本王参你一本,看了你这猪脑袋不可吗?”
那萨格洛也是憨直的性子,听了多尔衮的怒斥,没有一丝躲闪畏缩的情绪,反倒更加用劲喧闹起来:“睿亲王!老汗当年都说了,这些尼堪都如羊一般温顺柔弱!我八旗贵胄是猛虎饿狼,就该占他们的田、抢他们的地、驱役他们做牛马、玩弄他们的妻女!”
“睿亲王殿下,奴才当年跟着老汗征服尼堪之时,您还是个娃娃,没受过老汗教诲,还同情这些个牛马,奴才实在是…….”
“闭嘴!”多尔衮见萨格洛越说越过分、惹得周围围观的汉官个个双目喷火,赶忙喝止:“萨格洛,这文渊阁是办事的地方,你别在这喧闹,干扰了国政大事!你若是不服气,咱们去皇上面前打个对台!你敢去否?”
“去就去!”萨格洛哼了一声,干脆将上身衣物统统扯了:“正好让皇上看看奴才这满身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