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联想到赵王身上去,阴谋夺嫡那可是一条高压线,任你再是权势通天,也要一碰就死。
萧宗昌便问:“那便让谁出面为好?”
李延缓缓吐出两个字:“高时!”
萧宗昌听罢抚掌大笑:“若是此人肯出面,那承恩伯就必倒无疑了。”原来这个高时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是正统元年的进士,位列二甲第三名,并且顺利考上庶吉士。本来前程一片大好,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混了七八年,却仅仅做到了一个小小给事中,才刚七品。饶是若此,此位却大名鼎鼎,连皇上都知道他。原因无他,因为他爱上书骂人!上至内阁六部,下到文武百官,就没有他不敢骂的人,这几年来,被他骂过的文武大员不知有多少个,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高官,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就不容易了,还想升官?
要说他没被人背后敲闷棍害死也多亏了有杨培实的保护。这位高时虽爱骂人,可他骂的都是该骂之人,是这个官场上难得的不为利益所动,讲原则有立场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杨培实保住了他的命,保住了他的七品小官官位。
若是由他出面弹劾承恩伯,自然比一般的言官御史更有说服力。只是如何才能让他出面呢。李延不等萧宗昌发问,便自顾自解释道:“想要让他出面并不难。高时此人最是嫉恶如仇,我只须将这份卷宗交给他,并用激将法激他一下子,第二日他定会上书皇上。这件事老师尽管交给我去办!不过在弹章送到皇上御案上之前,还需要麻烦王英公公,让他领着皇上看一出好戏才是!”
这边厢,正统皇帝不知道围绕着太子和皇后的一场阴谋正在悄悄展开,每日依旧忙着看奏章,准备在太后停灵四十九日后,将太后的棺惇下葬到泰陵,和太宗皇帝合穴而葬。太后丧事虽然已经进行了大半,可后续礼仪尚有许多是需要皇帝亲自主持的,前方又是军情紧急,他想偷懒却是既不能又不敢偷懒。
这一日,王英好容易熬到了在乾清宫当值的日子,虽然皇上近年来对他越来越倚重,可皇上是个念旧的,司礼掌印太监孟冲跟了皇上十几年,皇上对他一向很有感情,因此皇上虽然对孟冲有所疏远,但是却一直不肯将他裁撤,将王英推上大内第一阉人的位置。这也是皇上明知道太子不争气,却迟迟不肯换掉一个道理。王英想到皇贵妃和萧尚书的亲口承诺,今日做好了这一次,他们会竭尽全力帮自己登上内相之位,心里不由火热起来。
皇上看完了前方的军情奏报,放下奏折伸了个懒腰,王英急忙接了小太监递上来的参茶,哈着腰,亲手端给皇上说:“皇上您四更天就起了,一直忙活到现在,连早膳都没有好好用,先用点参茶吧!我马上叫他们摆膳!”
皇上端过来喝了一口就把茶碗放到了一旁:“摆膳不急!朕坐了一个上午了,很想出去松快松快!”
王英心中暗喜,正愁着找个什么借口把您叫出去看一眼呢,您这不主动就提出来了!
王英立刻吩咐小太监拿来披风大氅,小心侍候着皇上穿上,一边陪着皇上向外走,一边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今儿个太阳瞧着很好呢,奴才瞧着您每日忙于政务,眉头总是皱着,不如今日登高一望,还能开阔胸怀!”
其实皇上并不是一个自己很有主见的人,这些小事上头也就不怎么计较。果然听了王英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致。“随你安排吧!”
王英听罢大喜。立刻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前去安排。不一时,皇上就在王英的安排下登上三大殿之前的一座高楼。
时值正午,阳光明媚,这里看下去皇城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正统果然觉得心怀一畅。忽然看见西长安街临近皇城处有一座豪宅,雕梁画栋,极为豪华。砖瓦都是簇新的,看那样子,像是一座新盖的宅子。他不由一愣,便问王英道:“王英,那所宅子是谁的?”
王英等着的就是皇上这句话呢,立刻就给皇后的哥哥承恩伯上眼药水说:“那是承恩伯陈勋刚刚落成的别院!”
皇上见那宅子十分阔大,修建的更是富丽堂皇,竟然只是承恩伯的一个别院,心中也是十分不悦。王英又在旁边加码道:“听说承恩伯为了建这座宅子,花了几十万银子,光工匠就请了几千人呢!”眼药水还没加完,王英继续说:“不是奴才多嘴,为了国家社稷,皇上您把自己没修园子省下的钱都充作了军费,可这承恩伯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哥哥,也太没有眼力见儿了!也不知这么多银子他是打哪来的?”
皇上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从哪来的?当然是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他一甩袖子,景色也不看了,当先下楼而去。
王英见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急忙跟着皇上回了乾清宫。午膳皇上吃得十分不愉快。
说起贪污受贿,皇上也知道下头是个官就贪污受贿,这不是惩处官员的必要条件,承恩伯惹怒他的还是没有眼力见儿,皇上自己都勒紧了裤腰带,发內帑去打仗了,你还不低调一点儿?皇上没钱修园子,你还在那里盖高楼起大厦,你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皇上不痛快了,你能痛快吗?
皇后出身小门小户,承恩伯作为皇后的哥哥,自然也没有什么见识,皇上本来就不大喜欢,如今见了这样一幕场景,心里更是不喜。不过他毕竟是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总要给皇后和太子留点体面。皇上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予处罚。
好一番思想建设,皇上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对于皇后和太子却难免心存芥蒂。
第二天一早,通政司就将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奏折递进紫禁城,小太监抱着一摞文书进了司礼监值房,王英把小太监叫过来,在一摞折子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高时弹劾承恩伯陈勋的折子。
王英满意地将这份折子抽出来,揣进怀里。现在可不是给皇上看这份折子的好时候,王英跟着皇上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对皇上的性情也比较了解了,皇上不是个杀伐果决的人,又比较心软,这个时候给他看了这份折子,皇上一心软很有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萧尚书的一番布置可就白费功夫了。
王英在等一个机会。
带着小太监进了乾清宫,皇上已经用完了早膳,王英将那一摞奏折放在皇上的御案上头,看着皇上一份份翻阅批改奏折,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心里却在暗暗着急。
这个时候,救星到了。一个小太监急急火火地奔了进来,噗通跪下:“启禀皇上,宣大总督王古有紧急军情上奏!”
皇上“腾”地站了起来,紧张地喊道:“呈上来!”
那小太监立刻将一封火漆封好的文书呈给了王英,王英撕开火漆,恭恭敬敬递给皇上。皇上递过来一目十行看完,脸上血色顿时失尽,像是挨了一闷棍,颓然坐回到龙椅上。
“皇上……”王英乍着胆子凑上去,眼睛却偷偷瞄向告急文书,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写道:贼酋左颜兵分四路犯我边界,兵围宣府、大同诸城,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大同参将林浩战死于猫儿庄。
皇上喘了一口气,叫人即刻去请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大人前来商议军情。王英见时机已至,找了个借口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在正统的脚下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那份藏起来的折子:“皇上,通政司刚刚又送来一份奏折……”
皇上沙着嗓子问:“什么折子?”
王英深深地埋下头:“是给事中高时弹劾承恩伯陈勋的折子!”
皇上刚才又惊又怕,这时候见陈勋又来给他添乱,立刻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起了,压也压不住:“拿来我看!”
皇上接过王英递上来的奏折,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承恩伯陈勋,世受皇恩,贪污不法,今查实罪行属实,应予法司严惩!
这是一道极有分量的奏折,全文共列出陈勋罪行十五条,全部查有实据,皇上越看越气,最后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把奏折摔到了地上。大喊道:“混账!真是混账透顶!立刻把人抓起来,投入诏狱,让刑部好好审一审这案子!”
皇上连降谕旨,命令锦衣卫将陈勋投入诏狱,风声不胫而走,皇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皇后父母早逝,是哥哥陈勋将她抚养长大,长兄如父,她对哥哥的感情十分深厚。后来她做了皇后,皇上也将哥哥封为了承恩公,谁知先是遭到姜越的弹劾,承恩公的爵位由公降至伯,如今听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报说皇上雷霆震怒,声言要将承恩公明正典型!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简直六神无主,坤宁宫里一派大难临头的架势,好半晌才急命小宫女道:“快去把瑾贵嫔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