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前世。阿月,你晓得么,我这一回,是真的感觉到恐惧。”
——因为它太过真实了。
他的声音渐渐地有些低沉,也有些莫名的痛苦:“如果说在长安时,我还能将它当成一个梦境来看待;那么在洛阳……在洛阳,这里的每一个街道民居,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我,那不是一个梦。”
薛绍一字字艰难地说完,又紧紧抱着太平,吻着她冰凉的长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略微感觉到心安,也稍稍减轻一些恐惧。
太平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下狱身死?”
她用了“记得”,而不是“梦见”。
薛绍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个细微的差别,微微摇头说道:“我从未梦见过这些。那个梦境的初始,便是我被金吾卫带出府门,然后……然后就被送到了洛阳。”再然后便是他被处决身死,太平嫁作他人妇,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变了个人。
他想起那个梦境的末尾,太平兵变,然后被新皇鸩杀,死得干干脆脆,不留半点痕迹。
如果他被下狱身死是真的,如果太平身怀六甲却远在长安是真的,如果那时她身边还有年幼的孩子……那么依照太平的性子,她真的,很有可能,会报复。
——报复这个世界。
他定一定神,轻吻着太平的额角,低声说道:“我想四处去看一看。”
想要看一看洛阳城,看看它是否真的与梦中的洛阳相同;也想要仔细地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这个梦究竟昭示着什么,又将会带来一些什么。
太平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薛绍牵过一匹马,吩咐卫兵们守好府门之后,便沿着长长的街道,朝洛阳城的深处走去。他有爵位在身上,又配着金鱼袋,所以就算面孔陌生一些、口音陌生一些,也没有人过来为难。
太平望着薛绍的背影,不知不觉地垂下了目光。
薛绍的这个梦境,早在长安城时,便一五一十地对她说过了。她知道那是他们的前世,却不想要对薛绍明说。一是因为薛绍不会相信,二是因为,她想要将前世彻彻底底地抛弃干净。
但眼下,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掌控了。
她遥遥望着薛绍和他的马,直到再也看不见时,才转过身回府。
这处府邸极大,与她在长安城中的公主府不相上下,可以看出来,洛阳城中的官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太平在府中转了半圈,便看见了不下千株的牡丹花。这些牡丹花还未开放,颤颤巍巍地挺着芽苞,等到春暖时,定会开得极为漂亮。
她停了一停,想要找个仆人来问话,忽然听见外间有人来报,说是她的部曲到了。
太平在来到洛阳之前,便已经从封地里调来了一些部曲,让他们每隔几日,便从长安城传递一些消息到洛阳。无论大小,都不能断了她对长安城的掌控。
这回她刚到洛阳,长安城的消息便跟着来了。
她暂且搁下府中的那些牡丹花,走到府邸外头,去见她的部曲。
部曲们带来了一些消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武后果然择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辰,替代太子祭祀苍天。虽然在祭天之前,朝中的反对声不绝于耳,但都被武后给压下去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高宗浑浑噩噩,几乎不大理会朝事,所以武后在朝中几可算是说一不二。
但部曲们还说,圣人预备在祭天的日子里,宣布禅位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