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一早,天还未亮,油坊门前来了名不速之客,正是恋叶。穿着一身男衫的她,指名道姓要找他们的老板兰青。
“叫兰青出来,就说我是练叶,我来找他了。”
油坊的帐房诧异地望着个头不过丁点大的恋叶。这位小扮跟兰爷什么关系?瞧他说话语气如此狂妄虽然心头怀疑,但深谙“顾客至上”道理的帐房,仍旧顺着恋叶意思,入内通报有客人来访。
“是个名叫练叶的小扮”帐房在书房外说道。
兰青一听,急忙丢开手中的帐本,奔至厨房取了糕点出来。
“练公子,这边请。”
帐房迎了恋叶进书房,几上已备妥糕点三样一盘大麻花,一盘蜂蜜麻糖还有一盘桃酥。恋叶目光在几上转了圈后,这才移到正在冲茶的兰青身上。
瞧他小心翼翼伺候的表情,恋叶纤巧的唇办忍不住凝了抹笑。
“不错么!你这儿环境还满清幽的”
恋叶随意览过搁在里头的木桌与书柜,最后停在一幅水墨画前。画里是一陡峭山壁,佐以孤松流水,逃讠还飞了只鹰,带着孤独幽远的况味。
她瞧瞧画上没题丰也没落款,忍不住手指着它问:“这幅画谁画的?”
“怎么了么?”手里正忙的兰青无暇回头,只好开口探问。
“挺漂亮的。”她定到几边拾了根麻花“喀啦”地咬了口,后眼睛一亮。“还满好吃的!”
“那就好。”兰青微笑。“昨日忘了先问你喜欢什么,还担心买了会不合你口味。”
咋早与恋叶分手,兰青马上跑去街上饼铺买点心。兰青这个大男人,一辈子吃过的糕果点心,大概只有中秋与年节时的月饼跟年糕,一见铺子里琳琅满目的点心式样他顿时傻了眼,只好央请老板介绍,挑了店里销路最好的几样买下。
这会儿见恋叶喜欢,他一颗心登时落下。
“来,喝点热茶。”兰青将瓷杯连盘送到恋叶面前。
恋叶看也不看,连连吃了两块麻糖下肚之后,这才端起瓷杯啜了一大口。
“啊,肚子好舒服”
“怎么?你昨晚没吃东西是么?”兰青惊讶地看着恋叶。
“嗯太忙了。”又抓起桃酥往嘴里塞的恋叶含混回话。
恋叶昨早回到花楼,方换好衣裳,马上被桂枝推进琴房练曲,练完曲才刚吃饱,鸨嬷已经在门外唤恋叶出门见客。
恋叶是倚红阁里唯一未接客便享有花魁身价与待遇的琵琶女,一连整夜,她就抱着一把琵琶穿梭楼中各个闺阁,唱曲与客人谈笑,虽说恋叶此刻仍是不接客,但冲着她名儿上门的来客之多,常常弄得她连偷个空吃点东西的时间也没有。
越受欢迎,恋叶心里越是焦急。一年前鸨嬷已跟客人宣告,等恋叶初潮之后,便要让她正式挂牌接客,方才恋叶在花娘房中唱曲,该名男客竟然大剌剌地问她月事来没瞬间将恋叶唇边的笑意凝住。
想到自个儿接客的期限,全赖她初潮的快与迟,恋叶便慌乱得不能自已这
也是恋叶一回到闺房,便急急换好衣裳,逃至兰记油坊的原因。她直觉知道,兰青是个可以供她耍赖撒泼的男子。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从他瞧她的眼神中,发现他丝毫没男人看着她时,那种渴望蹂躏弄脏她的污秽意图。
不一会儿三盘点心全一扫而空,恋叶满足地抚着鼓胀的肚皮微笑,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的兰青,这才开口问:“你一夜没睡?”
“你问这么多干么?”恋叶一瞥他脸,语气不怎么和悦。
“没事,我只是瞧你一脸疲惫”
“对!我一晚没睡!”恋叶一脸没好气“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每天晚上人家睡觉的时候,正是我最忙的时刻。”
兰青再钝,也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嘲讽。“我没有挖苦你的意思。”他温文一笑。“我只是不知道你工作这么辛苦,忙了—夜,这会儿应该让你好好休息才对”
“干么没事说这种好听话?”恋叶双眼不驯地打量着兰青。“怎么?你反悔,希望我以后别再过来了?”
“你误会我了。”兰青急忙解释。“我是担心你一夜没睡,怕久了,你身体会受不住。”
“烂好人。”恋叶嘴里嗔道,可说话的同时,心头又有种甜甜软软的感动。虽说桂枝鸨嬷她们平日也常嘘寒问暖,可恋叶心知肚明,她们对她的关心,可是藏有一个“利”字在里边。她若不生得一张闭月羞花,若没能帮花楼赚上大把银子,就看鸨妈她们愿不愿意理她!
但兰青不一样,他的关心看来虽有些笨拙,可从他眼睛,还有他跟她说话的表情,却可轻易发现他是真的担心她、舍不得她。
听见恋叶评语,兰青笑了。“或许吧,但我就是不忍心见你熬夜奔波。”
“所以呢?”恋叶手环胸瞪着他问:“你想怎么做?”
“别让你奔波,改由我送到你府上”
“不要!”恋叶双眼倏地圆瞠。“我不想要再像之前一样,谁知道哪时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话说出口,恋叶才从兰青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读出自己的大意。笨蛋!她手一敲脑袋,没事干么跟他提这个!
“总之就是两条路,要就让我自己来,要不就拉倒。”
望着恋叶倔气的脸庞,兰青暗暗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我兰家随时欢迎你造访对了,你还有多少时间,要不要我差人准备间客房,让你小睡片刻?”
“不用!”问这什么蠢话?!恋叶瞪视他。若她这在儿睡死了,结果被鸨嬷发现她人不在闺阁,岂不当场把桂枝的骨头拆了熬成汤!她双手拍拍,双脚一并,跳下木椅。
“我要回去了。”
“啊!”兰青张嘴想说什么,不过一瞧见恋叶因疲倦而憔悴的俏脸,欲出口的话瞬间又被他咽下。
恋叶冰雪聪明,岂看不出兰青心头思绪只见她娇笑一声,突然转身将脸凑到兰青面前。“怎么?你舍不得我?”
被恋叶挑明一问,兰青表情尴尬。“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明明不擅言词,却还很想跟你多说点话”
这家伙怪怪的恋叶一双眼在兰青脸上瞟呀瞟。
与她水亮眼眸一接触,兰青表情更加窘困尴尬。“不过,还是你休息要紧”他喃喃地把话说完。
“喂!”恋叶伸手一戳兰青胸口,他抬头看她。“我问你,你对我这么好,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兰青一愣。
“不然该说什么?”恋叶手环胸,绕着兰青身子打转。“你别告诉我,你平常对每个年纪小的男孩,都像对我一样亲切和蔼?”
“当然不是。”兰青垂头讪然一笑,儒雅的脸上浮现一抹不知该说是羞涩、还是惭愧的红晕。“我说过我不擅言词,或许是因为这缘故,平常除了生意往来之外,鲜少有人肯花时间陪我说说话但这倒也不是我对你好的原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如果能让你永远开开心心,那应该会很好。”
恋叶没意料会从兰青那儿得到这种答案,只见她一张嘴张得大大,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练兄弟?你怎么了?”见恋叶表情奇怪,兰青忍不住探问。
“嗳呦!”被兰青瞧得心慌,恋叶急忙伸手将他推开。“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那你明天还过来么?”兰青追在她身后问。
听见这话,原本急急前行的恋叶忽地停脚。“你想见我?”她回眸盯着他脸看。
兰青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轻点了下头。
这人还真的是老实到爆!但话说回来,她倒是不讨厌他这样。
水亮眸子在他儒雅脸上转了两圈,恋叶盈盈—笑。
“或许吧!”丢下这句话,恋叶飞也似地跑走了。
或许,代表着不一定,但兰青仍旧揣着那么一丁点希望。
下午到外边送油时,他顺路弯进卖糕饼的小铺。老板见着他来,忙问昨儿个让他买回的点心,有无太甜或太淡,合不合他口味?
“谢谢,他说好吃。”
兰青一句好,乐得饼铺老板飞上天去。“我就说我们铺子里的麻花跟麻糖,任谁吃了都爱。今儿个兰爷还想带点什么?”
“你再帮我拿个三样,不,不要一样的,我想让他尝尝鲜。”
虽然恋叶并没提醒兰青这点,但脑海中一浮现恋叶慧黠调皮的笑脸,兰青直觉认定他喜新爱鲜。
“对么!我就想么,平时也没见兰爷您有吃点心习惯,怎么一出手就挑了我铺里最受欢迎的三样”饼铺老板秤好三样点心,分别用油纸袋装好,突然一脸暧昧地朝兰青眨了眨眼。“我说兰爷,是不是好事近了?”
“啊?”兰青一愣。
“嗳,您还跟我装傻。”饼铺老板用肘一顶兰青臂膀。“点心呐,瞧您还贴心地帮她换口味,我说您俩的感情,铁定正你侬我侬,没猜错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兰青摇摇手。
“嗳!您还跟我生分?!说起来我饼铺能开得这么稳当,一半功劳都得算在兰老爹头上,说真格的,到时您一定要送张帖子来,您的喜酒我说什么也要喝上”
都跟他说不是这回事兰青难耐饼铺老板的热情,只好托词有事,急急捧了油纸包便走。
推起油车方走了几步,兰青突然闻到一股极熟的酸甜香气,阵阵自右手边铺子里传来。
“梅”悬在铺子外头的蓝色店招上写着。又是一个兰青之前从未进过的地方。
—名四十多岁妇人见兰青上门,—张脸顿时堆满了笑。“稀客啊兰爷,什么风把您吹进来?”
“我是闻到一股很熟的香味”
“香味?是哪一种?是紫苏梅还是陈年梅,还有这个茶梅也不错,来来,兰爷不要客气,尽管拿起来试试”
“不不不,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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