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早上,两个人从旅馆走出来后,各自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宇轩固然一夜没睡好,秦婉却也被他打的呼噜声吵了一整夜,无法成眠,虽然如此,她一看到宇轩头痛欲裂的样子,气就消了不少。
她父亲看她暑假期间没事干,就派给她一个任务教柯宇轩学中文。所谓“中国人也,不可不懂中文”虽然他只是半个中国人。
他们两人一听到这个命令都头痛地叹口气。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他的进度却只停留在“aoe”
“笨死了!aoe和abc明明就不一样嘛!怎么不会分辩呢?”她已经边骂边教了他—整天。
“听起来都一样啊!”他只敢小声地喃喃自语。
她挑高一边眉毛,表示她听到了。
“啊!不一样,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他赶紧讨好地说。
他在美国学的是拼音系统,哪来这么多奇怪的卷舌音。
“算了!今天到这里就好了。我带你出去逛士林夜吧!”她很高兴他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到了士林夜市,宇轩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他看到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就停立不动,端详半天。
“台湾的东西真好吃。”他吃完了铁板烧、炒花枝羹、蚵仔煎以后,手上还拿着一盒状元糕,边走边吃。
看到路旁有人卖耶子奶和麦苗汁,就把秦婉叫住“等一下,秦婉,我要喝那个绿绿的东西。”
“那是麦苗汁啦!你的胃会撑破的。”她怕等一下还要买胃散给他吃呢!
“我要喝。”他像个小孩般坚持,她只好乖乖地去买了。
“哇!有人在卖烤玉米耶!”秦婉好久没看到烤玉米的摊子了。
“在美国,我有五元六支玉米呀!”宇轩一边满足的地喝着麦苗汁,一边说着。
“什么是五元六支的玉米?”她不解地问。
“就是很多颜色的玉米啊!”他俯视秦婉,很得意他会用成语。
“五元六支?不是啦!是五颜六色啦!”她扑哧一声狂笑起来。
“别笑了!除了五颜六色我还会两个成语呢!”
他像想扳回劣势似的,赶紧补充道。
“哦?哪两个?”她勉强忍住了笑。
“一个是酸甜苦辣。”他很吃力地说着。
“酸甜苦辣?那么我只剩一个了,”他沮丧地说着。
“是什么呢?”
“恭禧发财。”他得意地说着。秦婉不忍心再浇他冷水,只好赞许地点了点头。
几个礼拜下来,宇轩的国语已有明显的进步,甚至会念绕口令,只是没人听得懂了。他的四声糟得可以,其实全部听起来都一样,只有第一声而已。随着他日益的进步,秦婉的国语明显地退步,与他朝夕相处的结果,受了他不良的传染,她的国语也变成了只有第一声。他现在已经会造句,因为他每天都要造些句子给她父亲看,而秦婉的工作就是监督他。
“我说过了,不要写共匪字!”她看到他把“艳”写成“体”用尺敲一下他的指头。
“可是台湾的中文好难写喔!”
她不理会他的抱怨,迳自把字擦掉,叫他重写。
“凶巴巴的女人!”他低声骂道。
“你说什么?”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他赶紧乖乖的一笔一画地描好。
“好了,再造下一句,哪来里快点”
稍后她看了他造的句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造这种句子?”
“哪里来的这么多洋鬼子。很顺啊!有什么不对吗?”他困惑地问。
“你知道洋鬼子是什么吗?”
“外国人的意思啊!你每次都这样叫我的。”他无辜地看着她。
“不要写洋鬼子,那是不好的啦!”她赶紧帮他擦掉。万一被她爸爸看见,问起来就糟了。
“原来你每次都在骂我!”他生气地说。
“好啊!不要闹啊,快造下一个句,谁叫他,会不会?要不要提示?”她爸也真是的,怎么每次都出这种不太有水准的题目?
“这一句你爸一定喜欢。”他写完后,沾沾自喜地说。
秦婉好奇的凑上去看。“他要结婚了,谁叫他那天喝那么多酒呢?”她念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你们两个真是一样低级。”
闹钟一响。秦婉马上张开眼睛,冲进浴室梳洗一番,然后跑到宇轩的房间叫他起床。这一个月来,她已爱上了叫他起床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一睁开眼睛,她就迫切地想见到他,和他打打闹闹、吵吵子诩成了她最喜欢的例行公事,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五岁的时候。不见宇轩的人就嘟着嘴不高兴,也因为如此才会戏称是宇轩的小苞班。
她猜想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裸着身体赖在床上。她开始想今天要用什么方法把他叫起来,昨天她是拔了他三根胸毛,他才被吵醒的。
她像个小火车头似的冲进他的房间,嘴巴张成了“o”字型,他不仅己起床了,还衣衫完整地坐在床沿,手忙脚乱的折叠着他的衣服。
“你在于什么?”她双手抱胸,像个母夜叉般问道。
“猜不出来吗?整理东西搬家啊!”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搬家?为什么要搬家啊!”她心虚地问。
难道他真的受不了她的脾气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脾气就特别大。其实在别人的印像中,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受人虐待还不走,难道要像只哈巴狗一样忍受吗?就算是狗,也还有狗格耶,何况我还是个人呢!”他咬紧牙根,暗自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
“哎呀!我哪有虐待你?”她不打自招地说着。
“哎呀!我有说是你吗?”他故意模仿她的口气。
“你会这样说,一定是指我嘛!”她又开始恼羞成怒了。
“我哪敢!又不是吃了豹心熊胆!”他赶紧安抚她。
“是熊心豹胆啦!不会用成语还爱用!”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搬家呢?”
“是达克的主意,我们在这里已经好一阵子了,不好意思再打搅你们,你父亲已帮我们找好房子了?”
“为什么要租房子?你们还要待在台湾多久?”她的脸明显的垮下来。
“不一定。”他模糊地答。
“为什么?你不是哈佛博士班的候选人吗?你不是九月就要开学了吗?”
“你的记忆力真好。”他一副投降的样子。“对,没错,我最晚九月初就会回去的。达克就不一定了。”
她挺了挺肩,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喔!九月啊!你这个讨厌鬼越早回去越好。”
“你要帮我整理行理吗?”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
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才不要!”泪水已开始在她眼里堆积,
“喂!小婉,我们只是搬到附近而已啊!我随时都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到我那里去玩,对不对?"
她真讨厌他一副看穿她心事的样子,口是心非地说着:“才不要,你请我,我才去,否则一个女生不请自来地到男生家去,多没面子,!”
“好,好,我以后天天请你去,好不好?”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粉嫩的颊“去做什么?洗衣服、烧饭吗?那我不就像是你请的欧巴桑?”她故意找碴地说。
“世界上没有这么漂亮的欧巴桑的。你不要担心,衣服我自己洗,如果你来了,我就煮饭给你吃,好不好?”
“你煮的饭能吃吗?”她的表情软化了下来。
“喔!当然啊!”他夸张地捂着胸口,仿佛她的话刺伤了他似的。“好了,现在我们一起整理东西,好不好?”
虽然她有一种中了他的圈套的感觉,她还是心甘情愿地点了点头。
秦婉从超级市场买菜回来,手上抱着大包小包的,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来按电铃,等了一会儿,却没人来应门,心里不禁嘀咕着:死宇轩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只好从皮包里拿出宇轩给的钥匙。
她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厨房里,看看表,嗯,才四点多,离吃饭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再看看客厅凌乱的样子,就决定先把客厅整理好,再煮饭吧!
她先把桌上那一堆凌乱的报纸、杂志折叠放好,忽然看到一本playboy(花花公子),忍不住摇摇头,骂了声;“恶心!”也不知道是达克还是宇轩所“收藏”的,如果是宇轩买的,等下绝不放过他。
她看了看冶艳的封面女郎,啧啧啧:“死不要脸的东西,还买英文版的。”却耐不住好奇心,先摇头晃脑地查看一下四周有没有人,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偷翻看。一看之下忍不住傻了眼,,这些女生穿得未免太少了吧!
“阿弥陀佛!真是伤风败俗!”她在心里默念着,却还是一面一面翻下去,看得她脸红心跳。那些外国女生未免发育得太好了!
“铃”室内忽然响起铃声,她吓了一跳,手上那本杂志现在正如烫手的山芋。慌乱中,她赶紧把它放在沙发垫下。惊魂未定的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电话铃声,她赶紧十万火急地去接。
她喘了一口气。“喂,请问找哪位?”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却挂断了,秦婉不禁纳闷地想着:是打错电话?还是有人恶作剧?
她作贼心虚地不再去碰那本杂志,拿了吸尘器开始吸地毯。
整理好客厅,顺手又帮宇轩和达克收拾好了房间。
宇轩的习惯真不好,她帮他洗好的衣服也不整理一下,顺手就丢在床尾和脏衣服放在一起,这下可好了,也不知哪件是干净的,哪件是脏的。秦婉只好一件一件拿起来闻,有汗臭的就丢在一旁,干净的就帮他收进衣橱里。
她心里不禁犯嘀咕。“还说不忍心让我当欧桑巴,现在买菜、煮饭、洗衣服、打扫房子哪一样缺了?而且还是个免付工钱的全职欧巴桑呢!”她想来心里真是有气,但还是抱了一整叠的脏衣服去洗。
她走到一半,宇轩的一支臭袜子掉了下去,正好掉到房门紧闭的主卧室前。她弯下腰去把袜子捡起来,忽然一阵浓厚的葯水味扑鼻而来,害她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喷嚏。这间主卧室一直让她感觉怪怪的,达克和宇轩他们两人好端端地放着主卧室不住,去挤另两间窄窄小小的卧室就够令人觉得好奇了,他们还千叮咛万交代地不准她走近这间主卧室,其中一定暗藏了什玄机。
那刺鼻的葯水味闻起来象是阿摩尼亚的味道,也很象是浸泡尸体用的福马林,令她不禁心生怀疑。一些恐怖电影中的情节不禁一幕幕地闪过脑海,令她在大热天里也起了一股寒气。刚刚那一个莫名的电话又袭上她原本就不安的心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达克为什么睽违了台湾十几年后,再度踏上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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