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格外暖和,欧去蓬戴上太阳眼镜,在公司大门口前溜一眼热闹的街景,突然婉拒了司机开来的车子。
煦人的春阳使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沿着人行道迈开轻快的步伐,现在他可以感觉到掠发而过的微风。
这样的天气教他回想起年少时曾陪母亲至法国南方小镇格拉斯度假养病的日子,那里的空气清新,馥郁的花香四溢,一年四季,各种花草轮流开放,常年花香不断,后来他才知道,这座小镇格拉斯才是名副其实的“香都”它供应了各大香水公司所需要的绝大部分的香料来源。等母亲身体康复,准备移往尼斯游玩时,在格拉斯的香水店蒐罗了一打以上的香水才离开,母亲有蒐集漂亮香水瓶的嗜好。
欧去蓬因回忆而露出温煦的笑容,那向南斜坡上的大片花海,没见过的人实难想像其壮丽,怪不得母亲说来世愿做格拉斯人。
走到转角处,他靠在商业大楼骑楼下的圆柱旁,果然,她一直在跟踪他,没想到他突然停下,两人碰了个正面。
“午安!孟小姐,或是卫太太?”他带着责备的口气“青天白日下跟踪男人,可不是良家妇女该做的事。”
羽童一时窘得很,但另一个她又激励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退缩,为了将来,为了希珑和她的婚姻,他说话盛气凌人的样子和命令的口吻,她都可以咬牙忍受下来。
“我不是要跟踪你,我找你有事但不便登门拜访,所以”
“你找我有事?”
他再开口时,她觉得他唇边依稀有股笑意,似高兴,又似嘲讽,她不懂,也无心分析,只觉这人好生难以亲近。
“如果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我才不会来找你。”
“哦?”欧去蓬从容不迫的打量她身穿一袭最易表现女子优雅风范的象牙白色的连身长裙,领围与前排钮?的设计很别致,显然有备而来,不由傲慢地应着:“我不喜欢有人跟踪我,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希望你的理由能让我接受。”
羽童真想转身就走,不要再见这个颐指气使的男人。不错,他很有钱,人又长得帅,且正处于最能散放男人魅力的成熟年纪,或许真有女人企图就在大街上捉他进礼堂,但绝不是孟羽童。
“你想做什么?”他问。
羽童震动一下,是啊,她想做什么?她几乎失神了。
当她伤心欲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肥皂、洗发精上时,心底兴起了一线希望。这些清洁用品使她想到了欧去蓬,而欧去蓬代表荣狮企业。尽管卫希珑看不惯欧去蓬风流的作风和先天的优势,但不可否认,荣狮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清洁用品公司,在欧去蓬父亲那一代就已发展成为跨国企业,生产许多系列的工业用、家庭用或个人用的清洁产品,后两者在每个家庭几乎都可以见到一、两样,这正代表了荣狮所拥有的势力。
就在那时候,羽童想到一个可以拆散卫希珑和谷琇晶的计策,所以她必须来求助欧去蓬,只有他可以为她完成心愿。当然,她也想到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了她,她也准备好要付出一切代价。
现在两人面对面了,他问她想做什么,她却犹豫了。
她值得这般牺牲自己吗?更糟的是她一直没考虑欧去蓬有拒绝她的可能,果真如此,岂不丢死人了。
欧去蓬好奇地注视着她,她时而晕红时而发白的脸孔告诉他:她肯定遇上大麻烦了。
“我”羽童呵斥自己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除非她想放弃婚姻,将丈夫拱手让人。不,绝不!
欧去蓬惑然地等着。
“你你要不要我?”她一口气说出来,心跳得好快,脸涨得通红。
“什么?”他用惊疑的眼光瞪着她。
“我想将自己卖给你一次,只要你肯帮我做一件事。”
她不敢望他,怕看到蔑视或嫌恶的神色;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回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他看她的表情好古怪。
“我的耳朵八成出了毛病。”他咕哝地骂了一句粗话。
羽童快丧失勇气了,细声细气的说下去:“你没有听错,我就是那意思。请你给我一个答覆。”
“你渴望我接受?”
羽童点点头,脸颊上的两片红晕发烫着。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欧去蓬语气凶恶,他也不明白自己干嘛发火。“赶紧回家去吧!”转身就走。
羽童觉得自己好丢脸、好无耻,泪水沾湿了睫毛,但她绝不愿和希珑离婚,于是又亦步亦趋地追上欧去蓬。欧去蓬停步,她也停步,欧去蓬走,她也跟着走,终于,欧去蓬恼火地霍然转身,十分严苛的表情有些吓人。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我快饿死了,没空陪你玩。”
“直到你答应为止。”她停在他三步之外。
“是不是你老公出了毛病,逼得你非满街的找男人不可?”
话一出口,他马上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羽童满脸屈辱的低叫一声:“我恨你!”在她要跑开之前,他及时捉住她。
“你看你,连几句玩笑话都受不了,脸皮太薄,一点也不世故,怎么勾引得到男人!”
“我不是要勾引男人!”
“你这种举动就是在勾引男人。”
在他专横的指控下,羽童感觉咽喉似乎紧缩住了,发不出声音,狠狠瞪着他,怒火一起,反击的话自然溜出:“我不是要勾引你,你根本不是我欣赏的类型。我只不过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而我打算付出代价。”
他冷冷地咒骂着,羽童气愤的道:“请你不要说粗话,太难听了。”
“是你有求于我,你最好学着忍耐。”欧去蓬反唇相稽。“面对大众我不得不循规蹈矩,私底下我大可不必再勒紧脖子做什么绅士,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满意可以转身回家。”
“那你是答应了?”羽童听出弦外之音。
“跟我来吧!”
“现在?”
“难道还要等花前月下吗?”
“你真粗俗。”
“哼!如果你想勾引男人你就必须记住,会被女人当街勾引的男人,通常都不是好东西。”
“你在骂你自己。”
“有何不可!”
欧去蓬将她带至一家欧风服饰名店“流行梦”小型的卖场,精致高雅的装潢,衬托每一件高价位的服装舆饰品。
“芳菲!”他向女老板招呼着。
林芳菲的目光轮流停在两人身上,一开口,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
“好久没见你来为女友付帐,还以为你变了性情。”
“别取笑我了。”欧去蓬一本正经地问她:“楼上的房间仍是你在住吗?”
“不错。”
“借我用一下不介意吧!”
“我相信你。”林芳菲拨拨短发。“请便吧!”
“谢了!”欧去蓬向羽童比了个“请”的手势。
“在楼上?”
羽童简直不敢相信欧去蓬的脸皮厚到借用女性朋友的房间,他真是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想法。但这有何差别呢?大不了她往后别再走近这家店,而且事情发展到此地步也不容她退缩了,唯有硬着头皮跟欧去蓬上楼。
楼上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雅洁,欧去蓬自在地坐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羽童立在他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你明白林芳菲方才说的话吗?”
他感兴趣的目光躲在镜片后,不住在她身上浏览着,可怎么也瞧不出她有半丝诱惑男人的雅兴,线条分明的嘴角为之扭曲。
“她说她信任我,那等于暗示我只能坐在这张椅子上。”
“你不要我!”羽童又羞又恼。“你为什么不当场拒绝我呢?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的目光自然投向楼梯处。
“你一向都这么急性子吗?”他用一种嘲弄的口吻说“我必须先听一听你要我做的事,才能决定是否接受你预备付给我的代价。”
羽童靠着衣橱坐倒在地毯上,因为这跟她的计画不符;她原先预计先se诱他,使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但显然她白白结婚三年却一点勾引男人的本事也没学会。
“你准备说实话了吗?”
这话中隐含的不信任使羽童昂起下巴,毫无笑容的说:“虽然我希望你帮我做的事有点不合?恚乙膊换嵋虼硕嘣于晕矣欣幕蜒浴一崴凳祷暗模蛭冶饶愀春奁燮!泵克技跋g缍嗄昀炊运钠燮脱诓蛔涣骋貊玻睦锛卞峤释吹母芯跻彩顾寤岢鲎约菏前g绲摹?br>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以自己的身体做为偿付的代价?”
“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让你看上眼的东西,你太有钱了,而且我听说你不讨厌女人。”羽童仍不能自在。
“不讨厌?”欧去蓬笑得怪声怪调。“你真含蓄啊!”“你很得意自己的风流?”
“不。”他面容一敛。“你这么做,卫希珑不介意?”
“他不会知道。”羽童咬牙道。
“好吧,你这么有自信,那你可以开始说正题了。”
羽童终于等到可以说出愿望的机会,竟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愣愣地曲起脚坐着,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欧去蓬在等候中伸手摘下墨镜,羽童屏住气息,惊叹地望入那两滩水溶溶的眼池,不胜讶异男人的眼睛也可以这么晶莹漂亮,上次的意外没有使他变成独眼龙,似乎老天爷还没开够女人的玩笑。
欧去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面貌已深深刻在他的心版上,他仍然没有动弹。他看得出羽童不像迷恋他的那些女人,她只是一时好奇。
“我两点半有个会议要开。”他清清喉咙。
羽童紧张地抿抿嘴,她明白他意思“我必须赶紧说出来。”她想到此处,不由得双手微微颤动。
“我爸爸不久前出车祸,也许会”她不忍心说“近期内医院方面可能会重新挑选一位主任,所以”她扬眉正视他,他先接下去了:“我明白了,你希望由卫希珑接主任的位子。”
“不是!”羽童的声音异样地尖锐起来。“我知道希珑会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因为这三年来我爸爸一直在为他铺路,但是我不要他当主任,他绝不能当主任!”
“为什么?他可是你的丈夫。”
“就因为他是我丈夫,所以他不能当主任,我不要失去他。”
“我被你弄胡涂了。你最好说明白一点,否则我实在不敢苟同你的心态。”
“我有我的理由。”羽童也同意自己的要求太不寻常了,但要亲口说出丈夫的背叛,又是何等的羞辱啊!
“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希珑一直和谷琇晶在一起,他们甚至计画好等希珑当上主任,他就会找理由跟我离婚去娶谷琇晶。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所以希珑绝不能当主任,我不要失去他,我要拆散他们。”
她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便转过脸去,可以隐约感觉到欧去蓬奇异的眼神不住在她脸上梭巡,渐渐地,那刺人的目光融汇成她心跳加快的原因,冲击着她仅剩的一点微薄的自尊,每一眼都像根针扎在她心坎上。
羽童难过地垂下眼皮,浓密的长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更显黑亮,微颤似一对小黑蝶摆动羽翼,尽露心底感情。
如果她能看透欧去蓬隐藏在世故与嘲讽外衣下的那颗心,她当会明了欧去蓬不会取笑她或怜悯她,只有洞悉世事后更深的感慨,感慨这世上又多了一位陷入婚姻淖沼中的不幸的人,而她痴愚如故。
羽童无法再承受这份沉静带来的压力与可能被拒绝的羞辱,愤恨地瞪着他,却无法拭去心中的泪痕,强烈地厌恶他。
欧去蓬以截然不同的语调,很轻缓地问她:“不让卫希珑做主任,就可保证他将离开谷琇晶而回到你身边吗?”
“只要你有办法教谷经纶取代希珑而升为主任,希珑就不会再爱谷琇晶了。”
“他又是谁?”
“谷经纶是谷琇晶的大哥,是希珑最强劲的对手。他的资历比希珑久,医术与人品均是一流,由他来当主任没有人会批评不适当。”
“我懂你的意思了。”欧去蓬微笑起来。“原本手到擒来的主任地位,突然落在爱人的亲大哥手上,难免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兄妹联手搞的鬼。这是离间计啊!”“我不懂什么计谋,我只想保住我的婚姻。”羽童焦急的说“希珑是个自负的人,这么做一定有效。求求你运用你对医院的影响力,让谷经纶坐上主任的位子,我可以向你保证谷经纶的医术和人望绝不在希珑之下。”
“何不乾脆让谷琇晶做主任?”
“行不通的。她连主治大夫都不是,如何能平空跳上去当主任?医院有医院的伦常,我很清楚,即使是你也不能向院长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那不但会遭人怀疑、议论,希珑也不会相信谷琇晶办得到遣一点。”
“所以谷经纶是最适当的人选?”
“正是。”
她这辈子从没这么冲动过,冲动到近乎疯狂的地步!
卫希珑如果察觉到她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恨她入骨吧!何况求助的对象是他所不齿的欧去蓬。然羽童不管,她不会让希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只要能够使他回头,顺利拆散他与谷琇晶,她愿意付出她所有。
她移近欧去蓬。“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代价,只要你肯答应帮我的忙,并且不泄漏今天的秘密。”
她的声音好低好柔,她的心猛烈地撞击,她的眼睛好像要冒出了火花。
在他思考犹豫时,她发抖的手指解开了第一颗钮?。一股浓烈的占有欲不停地向欧去蓬宣战,几乎令他丧失理智。
“把衣服穿好!”他猝然粗暴地斥道。
羽童没有抬头。
她是个被嫌弃、被拒绝的女人,她感觉自卑地啜泣起来。
“傻瓜!只要你一天还是卫太太,我跟你之间就没有可能。”欧去蓬柔柔地说着。“刚才你提的事,我会派人调查一下,只要谷经纶的条件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好,我将竭力促成此事,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医院好,所以你不必给我任何报酬。”
羽童不太明白,因她心中那份狂喜是不容置疑的强烈,无心去领悟他话中的深意,只要他肯答应就好了。
踏出“流行梦”悬宕的心慢慢松弛,伴随而来的是冷凝的不踏实感。她庆幸能够全身而退,欧去蓬的一番对待弄翻了她的心,但也攀升出一种期待:他会做到吧!虽然他脸皮厚得令人不敢恭维,却也显示他的不作伪,反而可以信任。
行人看她是春江上的水鸭,状似适意悠然,其实她心中的蹼却扑打不停。好险,没有人会用异样眼光看待自服饰店走出来的女子;呜呼,原来她也不过是凡俗儿女,当不来前卫风流之人物。
羽童自嘲地笑了笑,无法多想,赶着去医院。
孟庆余的葬礼庄严肃穆,备极哀荣。
卫希珑的表现无懈可击,寸步不离的陪伴在哀恸欲绝的羽童身边。孟庆余今日下葬,吊祭的人川流不息。羽童已昏倒了两次,仇瑷苗也陪她哭了好些天,也只有她真懂得羽童悲伤的程度。相依为命的父亲骤然仙逝,婚姻又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而这些又不能诉之外人,哭一哭流流泪至少可以舒服一点。
“灵车已经到了,你出去送送你爸爸。”仇瑷苗扶持羽童出现在灵堂。
卫希珑满脸凄然伤心,不敢让人瞧出他心中的期许。
明天,医院的人事命令就会贴出来,从今天来吊祭的后进医生们的眼神、态度上,他已瞧见那些后辈们对他的敬意、欣羡和巴结讨好有多明显,只是不便宣之于口,所以今天他更要好好表现。梁院长也来了。
梁院长是来告别老朋友的,陪他来的是一位大家都没见过的中年人。
“孟主任是我多年的老友”梁院长说着老泪纵横,希珑赶紧上前扶住他。
那中年人在灵前上香,羽童答礼,却不明白他的身分。他予人很严肃精干的印象,一身黑西装更加强那种说服力。
“你是孟主任的千金?”羽童一点头,那中年人便道:“我代表欧先生前来上香致意,他希望你节哀顺变,并要我转达一句话:如你所愿。”
羽童懂了,心酸的望向希珑那边,他正与梁院长在一起,殷勤得如同孝子,他可明白他的命运在梁院长来之前已悄悄修改了?
对不起!希珑,是你先种下的因,所以才得这种果,我也是逼于无奈,但是,我会加倍爱你来补偿你的。
那中年人上完香就告辞了,于是大家只当他是一位寻常的祭拜者,他甚至没跟梁院长打招呼就走,显然不是陪院长而来,只是凑巧与院长一同进入灵堂,所以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只除了羽童。
梁院长一直待到孟庆余入土为安,才擦乾眼泪准备离去,临行他握住希珑的手:“你要节哀顺变,好好安慰羽童。唉!反正你还年轻,将来有得是机会我也很难过,很抱歉对不起孟主任”
卫希珑一头雾水,心想院长是伤心得胡涂了,要不就是内疚没有挽回孟庆余的生命。几位在旁的同事眼见院长待他如此亲热,都以为大事底定,若非身处在丧家,就会当场围过去向卫希珑恭喜道贺了。
翌日。
医院新的人事命令一早便贴在公布栏上,逝者已矣,一位新主任的诞生刻不容缓,关系到一科的运作实也耽误不得。
卫希珑走进医院时,以为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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