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幽香浮动

    今天是苗儿的忌日，我又坐在她的墓前看她陪她说话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得见。

    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后悔那天我没有整晚陪着苗儿。

    是我发现苗儿穿着雪白长睡裙的尸体挂在洗手间的水管上面的，那一幕我到死都不会忘记，苗儿的眼睛是睁得大大的，不知道看的是哪里，因为那个时候我似乎看不清她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一股力气，我一个人把苗儿抱下来，她的身体已经凉了。

    我呆呆地坐在苗儿的尸体旁边，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连哭都不会了。我只想着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一些难忘的情节和后来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就是一个梦。我就那样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阿栋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只知道是他抱着苗儿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大喊声把我惊醒了，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苗儿是真的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我拉住阿栋的衣领，拼了命对他喊：“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呀？”然后我像虚脱了一样哭倒在阿栋身上，他却目光木然地一言不语，嘴里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

    后来阿栋就失踪了，他竟然都没有参加苗儿的葬礼。那天到场的只有苗儿的妈妈、我和我老公。老人家哭得昏倒了两次。

    今天是苗儿的忌日，我又坐在她的墓前陪她说话了，我想她是听得见的，因为我似乎还可以摸着冷冷的墓碑听见她的笑声。

    苗儿，小莫姐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已经三年了，你妈妈也去了你的世界，阿栋还没有回来，他究竟在哪里呢？他不是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下去吗？可是他在哪里呢？

    “小莫姐！小莫姐！”苗儿总是这样乖乖地叫我，让我好想去保护她。就是她决定跟阿栋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有怪过她，我只希望她能幸福，虽然我真的曾经很爱阿栋。

    阿栋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上学的时候开始恋爱的。毕业后他在另一个城市工作，每次见面都是他乘两个小时的汽车来找我。他很会体贴人，虽然很少有带着激情的浪漫，却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让我感觉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于是我对他的爱也是平静而又自然的。我总是喜欢在晚上睡前跟苗儿说自己跟阿栋之间的事情，有时候苗儿会用手指点一点我的鼻子说：“恋爱中的小莫姐好幸福哦！”而多半她都是静静地听着，微笑地看着我脸上荡漾的满足。我也一直以为我跟阿栋可以做一对长久的恋人，直到那一天阿栋见到了苗儿。

    那一个大雨天，我突然接到了阿栋的电话。

    “小莫，我在你楼下。”

    “什么？”我忙拿着电话跑到窗口去看，果然看到他在楼下的电话亭里面朝我招手，我惊喜却又有点心疼地说“这么大的雨你也跑来。”

    “呵呵！你总是不让我上楼去，不让我看你的房间。现在好了，我都淋透了，你说怎么办？”

    我被他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好象他特意冒着大雨来就是为了淋透自己，好上楼来看看我房间。

    阿栋跑出电话亭要上楼来时，却在雨中被一个匆忙跑来的女孩撞到了，是苗儿。我透过窗子看到他们两个站在雨里互相看着，在说着什么，彼此的表情都是很微妙的。高高帅帅的阿栋和温柔美丽的苗儿，我突然感觉他们两个才像真的一对。我为自己那种想法感觉到可笑。

    后来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还喝了点红酒。饭后我们一起打牌，阿栋和苗儿都很开心，可我看着他们两个偶尔对视的目光就觉得心里怪怪的一种滋味。晚上阿栋走了，我跟苗儿两个坐在床上，我问她在雨中跟阿栋说什么，她笑了，笑得很甜。

    “小莫姐，很奇怪的，我觉得我好象在哪里见过阿栋哥，也可能是因为看过他的照片吧。我就问他你是阿栋吗？他就说是啊，你是谁呢？我就说我是苗儿，是小莫姐的妹妹啊”

    苗儿不说话了，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似睡非睡的样子，关张的嘴唇红红的，像水珠一样饱满欲滴。看着她白净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好美，恬静得就像一朵欲开的香水百合，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莫明其妙的难过，于是我没再说什么，关了灯，睡了。

    后来我跟阿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时常有意无意地问苗儿的情况，每当那种时候我就莫名地烦，但我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着阿栋的问题。

    我告诉阿栋，苗儿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而苗儿是我五岁那年父亲收养的孩子，那时候苗儿还是个小婴儿。我们一直像一家人一样快乐地在一起生活，后来我二十岁那年父亲也去世了，于是我跟苗儿两个相依为命。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发现阿栋听得很出神，他还继续问我父亲是在哪里收养了苗儿，我轻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知道，细心的阿栋于是不再问了。

    苗儿却没有什么变化，但我已经不再喜欢跟她说阿栋的事情了，偶尔提到阿栋，我总是觉得很别扭，我也看到她脸上有些不自然。苗儿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来缠着我讲恋爱的感觉了，晚上我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只是上床聊一些无聊的话题后关灯睡觉。这样的变化让我感到压抑，但我却无从发泄，因为我根本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确切地说是我不愿意承认问题的所在。

    有一次我跟阿栋一起吃饭，点了一道西点，他无意中说道：“苗儿好象很喜欢吃这种带椰蓉的点心，她应该多吃点东西，她太瘦了”

    我顿时心中不快，把餐具扔在桌子上对阿栋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偏偏要把她挂在嘴边？你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带椰蓉的点心？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吃椰蓉呢？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也很瘦吗？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

    阿栋大概是被我吓到了，正要往嘴边送的汤匙一下子歪了，汤洒在他的裤子上，他忙拿了餐巾去擦，而我则是猛地站起来跑了出去，等他追出来时，我已经上了计程车开走了。我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他追了一阵子，喘着粗气停下了。

    回到家，苗儿正坐在沙发里看书，我跑过去拉起她劈头盖脸地问：“苗儿，你喜欢阿栋是不是？”

    “小莫姐，我”

    “是不是？”

    “”

    我没有再理她，用力地把她的手甩开，独自回卧室并锁上了门，扑在床上放声哭起来。苗儿在外面敲门，急急地喊：“小莫姐！小莫姐！你不要这样，不要不说话好不好？苗儿会担心的。”

    “不要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下。”我喊得好大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有对苗儿这么凶过。果然她不再敲门了，我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但我还是没有理她，直到哭得累了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走出卧室，看到苗儿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雪白的睡裙紧紧地裹在身上，蕾丝花边补着那一张带着泪痕的小脸，楚楚动人。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吃东西，从来都不会抢，总是互相让来让去的，最后索性都不吃了留给爸爸。我还记得苗儿十岁那年有一天问我：“小莫姐，要是你我都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件，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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