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里,旅行团去了很多寺院和景点,后来安排去天葬台参观时,许多女士都不去,唯有朵儿,她们惊异地看着她,"小女孩,你不怕吗?那里好恐怖的。"
朵儿没说话,却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顿珠。
"如果害怕就别去了,不过越怕什么就越要克服什么,学得坚强些没什么坏处。"顿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导游带着大家去设在大山上的天葬台,在那儿,他们是看不到葬人场面的,只有被火烧焦的人骨,和在山中兀石上栖息的秃鹫。导游说秃鹫是神鸟,红嘴鸦是它的小兵,它们可以把死人的灵魂带到天国。
导游讲着天葬的情形,朵儿的手心全是汗。一直站在身边的顿珠轻轻捏住了她的手,"别怕,勇敢点。"
旷远的天空中远远传来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顿珠说:"红嘴鸦来了,它们是听到喇嘛的召唤飞过去超度亡灵的。"
朵儿静听,果然听到了喇嘛的长号声:低沉而悠远。她的心突然沉静下来。
旅程就要结束了,最后的两天团队安排大家自由活动和购物。大清早许多人就跑去街上购物,朵儿无聊的坐在床上翻书,门轻轻的敲响,是顿珠。
他神秘地笑着,"想不想去看雪。"
啊!
朵儿轻呼,在路上,看到的都是山顶厚厚的积雪。在唐古拉山上,朵儿不舒服,也没有好好欣赏美丽的雪花,每次望着远山的积雪,朵儿都有种浓浓的愁怅。
没想到,却被顿珠看了出来。
"会不会很远。"
"不会的,附近有个雪谷,很好玩的,我开车带你去,天黑前就能回来。"
"可是"朵儿有些犹豫。相处的几天里,朵儿慢慢地消除了对顿珠的隔膜,相反,他的自信坦白和热情爽朗是都市男孩里很少见得到的。
他和林不同,他洒脱不羁,热烈而奔放,他对朵儿的喜欢简单而纯粹,没有奢求。
林喜欢朵儿,却是小心而自私的,因为朵儿是他的私人财产。
朵儿不知是否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但是她好喜欢西藏五月飘舞的雪花,幽雅而烂漫。
"那地方很少有人知道,恐怕是这里最干净的雪了。你不去看看将来或许会后悔。"
朵儿没有在犹豫,她拿上厚厚的帽子围巾手套,顿珠找的吉普车就停在外面。
车行程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雪谷峡口。顿珠带着朵儿小心往里走,并告诉她,有些地方雪虚浮,别陷进去,还有,不要大声讲话,会惊扰了神灵。然后悄悄说,会雪崩的。
朵儿忍不住笑了,在顿珠面前第一次如花般灿烂。
顿珠脸有些红,眸子里神采奕奕。
雪山真是太美了,晶莹的白雪层层覆盖着巍峨的山峰,有种凛冽的美。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们,在北风的轻抚中,笑着、跳着,它们梦一般的纱巾上系着朵儿的思绪,在那个纷纷扬扬的世界中飞翔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长路漫漫无由地,朵儿又忆起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忆起和林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的感觉。
朵儿痴痴地站着,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这里才是她想找的感觉,清幽,没有世俗的纷扰,心空灵得似要随风而去。
停了好一会,顿珠照了许多风景照,然后给朵儿拍了几张相。"走吧,今天天气不是十分好,山谷里随时会有暴风雨。"
"顿珠,你知道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在对着晶莹的冰雪世界许下对未来最纯洁最美好的心愿。
说着,怔怔流了泪。
顿珠有些报歉又有些慌乱,"你别哭,我陪你多呆一会好不好。我们在小心的往里面走一点。"
说着,拉着朵儿的手缓缓向前走着。
隔着手套,朵儿感觉到了顿珠指间传来的温度。
雪山上的路不好走,朵儿和顿珠都穿着厚厚的衣服,顿珠拉着她一步步向眼前的小山丘靠近,站在那上面,可以看到夕阳滑落雪山的壮美景观。
突然,朵儿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倾去。
顿珠慌忙来拉,被朵儿一带,也摔了出去。
他们从雪山上急速往下滚,瞬间,朵儿的脸上,身上全灌满了刺骨的冰雪。
顿珠抱住朵儿,顾不上打去身上的雪,赶紧帮她拂着发梢和脸上的雪,使劲搓揉她冰凉的手。
'快活动一下,要不然会生冻疮。'
'有没有伤着哪?'
轰鸣声由远渐近。
顿珠脸色突然一变,'不好,前面有雪崩,我们快找个山丘躲在后面,要不,你我都会有危险。'
雪的滑速太快太快。
只觉后面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而来,重重盖在朵儿和顿珠身上,朵儿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朵儿感觉耳朵边有人在轻轻唤她,她拼命地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努力地想走出去,却怎样也走不到头。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雪崩后的第四天。
顿珠抱着朵儿艰难地走出了坍塌的雪谷。
朵儿发了严重的高烧住进了医院,这在藏区,非常危险。顿珠日夜守在朵儿身边,自责地捶着头,悔恨不已。
朵儿醒来后没有怪顿珠,他们第一次坦然聊了许多,从家庭到事业,到爱情到自我。
朵儿告诉顿珠林还有他们之间的故事。
从拉萨回去,她要回到林身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和他结婚,然后生个孩子。
顿珠轻声地安慰和祝福着她,却是眼眶发红。
顿珠陪她尝遍了藏族的每一道小吃,带着她去寺院烧香拜佛。
在寺院里,他一遍遍地转着经轮,向菩萨祈福。
顿珠取下腕上用羊骨做的链圈,链子上刻的是鱼的花纹,把它戴在朵儿的手上。'鱼在藏族是非常神圣的,这链子是一种护身符,代表美好的祝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让它永远保佑你,让你记住在这度过的每一天,也记着我,好吗?'
说完,顿珠眼圈一红,转过身去。
'顿珠',朵儿轻轻叫他。
顿珠突然转身,一把将朵儿抱在怀里,'朵儿,我喜欢你,从你在旅行社出现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压抑自己不要太靠近你,因为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会属于我这个四处流浪的人。可是,从雪谷里出来那天起,我就对神盟了誓,这一辈子,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朵儿扑在顿珠怀里放声痛哭。她又何尝不是,在远离林,远离寂寞城市的日子里,这个洒脱不羁的藏族男孩,带给她很常一段日子来从未有过的快乐。
可是他们实在太遥远,就象两个遥遥相望的星星,各自沿着即定的轨迹,或许只会淡淡的擦身而过,却不能刻骨铭心的相遇。
钢筋铁泥的丛林,霓虹闪烁的人群,那里,才是她的家。
朵儿无法忍住泪流,曾经的渴望静立身旁,却不能拥有。远离尘嚣,无拘的生活,无尽的飘泊,自由的向往,只会象风一样没有尽头。
车离开拉萨市区,缓缓驰向机场,朵儿的心片片破碎,她没有告诉顿珠她的行程,她悄悄的离开了他,正如往日悄悄无意地接近他。朵儿充满了悲哀。
车速渐渐提快,朵儿怅然向后望去,却发现身后的路上,奔跑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举着一束洁白的哈达轻轻挥舞,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仿佛过了好久,有几个世纪,朵儿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根被她紧握的藏琏慢慢展开。
回到来时的世界,朵儿不再眺望远方,因为心所在的地方,就是雪山所在的地方。
一行冰冷的眼泪慢慢滑过脸庞。
窗外是一片迷离璀璨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