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羡慕地道:“陶姑娘才是真正大家闺秀,夫人到了后面,对陶姑娘夸得不得了,说有这样个女儿就好。
“两位小姐本来还挺文静的,就是大老爷一来,把两个小姐也带坏了,那两个狐狸精,唉!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
崔妙妙接口道:“也亏你们夫人受得住,整整六年,我们才来不到半天,就已经受不了了呢。”
刘妈道:“要是整整六年,早把人给磨死了,幸得大老爷还常出门,有时也把两个狐狸精带去,这次把她们留下一个月,府里就吵得天翻地覆了。”
“好在明天大老爷就要回来了,夫人已下定决心,这一次要他们统统搬出去,好过个清清静静的年。”
崔妙妙道:“大老爷不是在这儿躲仇家吗,怎么又常常出去了呢,难道他不怕让人知道了呀!”
刘妈道:“谁知道呢,多半是去看朋友吧,大老爷的生意还是委托朋友干的,出门查账,收收账,每次回来都带着珠宝首饰,这么大的生意,他舍得放下不管吗?”
又聊了一下,崔可清回来了,带了一大包东西,里面就夹着陶芙的那面琵琶。刘妈看了很感兴趣道:“这是咱们北边儿的乐器,南方人就没有弹得好的,陶姑娘会吗?”
陶芙木然地道:“我只是调着玩玩儿,不能说会。”
崔可清却吁了一口气道:“累死我了,到现在还没有一粒米下喉咙呢,小姐已经用过饭了吗?”
刘妈忙道:“你看我,光顾着聊天,把吃饭都忘记了,我这就去端,陶姑娘是用米饭还是用面食?”
陶芙淡淡地道:“随便,我吃得很少!”
崔妙妙却道:“还是吃面食吧,刘嫂子,小姐吃得虽少,却很讲究,你们弄不好,还是我们自己调理去。”
刘妈笑道:“这个您老请放心,府里都是北方人,谁都吃不惯大米饭,面食可以调理得很讲究,那个大师父还是从家里请来的呢,绝对错不了,我这就去端。”
说着走了。
陶芙忙问道:“古大哥怎么说?”
崔可清道:“我一说九尾狐在这里,古大侠就有点子了,他叫我们静守不动,明天他自己进来”
陶芙忙道:“我们都探明白了,李光祖确是在这里,但要明天才能到家,古大哥别在他没到家前就来了”
崔妙妙笑道:“古大侠是什么角色,还会误事吗?小姐放心好了,我相信他会有妥善的安排。”
不一会儿,刘妈端来了三盘鸡汤切面,她们用过后,又继续地缝,到了晚间,已经缝好了一件袍子。
刘妈捧了去给李夫人看了后,回来赞不绝口,而且说李夫人十分欣赏陶芙的手艺,听说她会琵琶,李夫人也是此中能手,特别请陶芙前去研究一下。
陶芙本待拒绝的,但想到进去摸摸环境也好,推辞一下才答应了,抱着琵琶,由崔妙妙母女伴送着进到后院。
李夫人的居处是一幢精美华楼,在楼上接待她们,居然还备了一桌盛宴,除了她自己,还有两个姨奶奶及一对女儿,而且李夫人自己也捧了一具镶玉的琵琶。
见她们来了以后,就笑道:“陶姑娘,我喜欢这玩意儿,没想到你也是同好,来!坐下,我们研究研究。”
崔可清将陶芙扶到下座坐好,李夫人又道:“我先抛砖引玉,弹一段请姑娘品评一下。”
说着就端弦机拨,铮铮地弹了起来,她那具琵琶不知是什么质料做的,弹奏时声调很高,乍听很刺耳,但是她技艺很高,没多久就将大家引入曲里,忘其所以。
只有陶芙暗里心惊,因为她从琵琶声中听出了浓重的杀伐之声,而且有一股无比的威力,同时也只有她灵敏的耳朵,听出了危机。
花厅中全是女的,只有两个人呼吸特别沉重,那就是崔妙妙母女,她们不解音律,已为琵琶音制住了,如果等一曲终了,这两个人势必会血脉迸裂而死。
想到崔妙妙母女是为帮助自己而来此涉险,陶芙义无反顾,立刻伸手端起了铜琵琶,迅速拨弦,与李夫人对奏起来。
李夫人是奏相杀之声,陶芙则调和以景祥之曲,丁丁咚咚,如寒天冻地之时的一脉春阳,将生机从严霜的压迫下引发出来,同时她也听出背后崔氏母女的呼吸已平顺下来。
李夫人面有讶异,加紧摧弦,将曲音拉得更高,如一把扣上箭的强弓,引满了弦,只待控弦的手指一放。
但陶芙的琵琶音如一束细而柔韧的丝线,虽没有弓弦那样的强劲,却紧紧地握住了搭弦的手指,不使它放开!
因此不管那弓拉得多满,手指不松开,箭就发不出去,变成毫无作用,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啪的一声!
李夫人琵琶上的弦断了,那琵琶的本身也因为过高的负荷而碎裂了几条痕,遽尔曲辍,李夫人已是满头大汗,回顾陶芙却神色平静,毫无异状,轻拨了几下收住曲子。
听的人松了口气,花素秋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嫂,您今儿可遇到劲敌了,能把您这曲圣比下去可真不简单。”
李夫人却擦擦汗水,兴奋地笑道:“妹子,琵琶我是认输,但你猜测也是错了,陶姑娘不会武功!”
花素秋愕了一愕道:“不会武功,怎么能胜过您呢?”
李夫人笑道:“你是外行,不懂音律之妙,我的琵琶是用至杀至刚之劲奏出,对练武的人具有感应之效,能伤人于无形。”
“但陶姑娘却是用柔劲来化解,她只扣住我最重要的一点,使我的劲力无从发出,只有一个完全没有练过武的人,才能运用这种柔劲,所以我承认陶姑娘是曲中高手,却不同意你的说法,看来你是冤枉好人了。”
陶芙听得暗自心惊,表面上却装得无所谓地道:“小女子一时无状,扰乱夫人的妙奏,深为不安。”
李夫人笑道:“没有关系,我很高兴遇上一个知音,我这把琵琶只输过一个人,可惜那人已经死了。”
“我感到非常的遗憾,以为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可共对奏的人了,想不到居然又遇上你,以后我们可得好好地研究研究。”
花素秋不服气地道:“大嫂,安知这女孩子不是林绰约的传人,你别忘了,林绰约唯一一能将柔劲溶入琵琶击败你的人,我不相信这女娃娃不会武功。”
李夫人轻轻叹道:“假如林绰约尚在人世,我还相信有此可能,但林绰约在十年前死了,她一生没收过弟子。”
“我看陶姑娘的造诣虽深,指法却有欠紧凑,最多只不过五六年的工夫,陶姑娘,我说得不错吧。”
“夫人真是此中行家,我练琵琶只有六年。”
李夫人笑了笑道:“造诣本乎天赋,指法却靠火候,这上面学问很大,一点都不能取巧,大妹子,林绰约不可能在死后又收了个徒弟吧。
何况陶姑娘在演奏时,一派祥和之气表现在脸上,眼睛里毫无杀气,这是不会武功的铁证了,因为练过武的人,绝不可能如此安定的。”
花素秋望望另一个少妇道:“二妹,你说呢?”
那少妇笑道:“这姓陶的女子不会武功,我可以相信,因为大嫂的眼光看人不会有错,可是另外两个女的”
李夫人脸色微沉道:“陶姑娘,她们真是你的世仆吗?”
崔妙妙赶紧道:“当然是了,我们是陶家的几代忠仆!”
谁知道她的女儿崔可清却道:“娘!刚才夫人一曲琵琶,把我们的原形都弹出来了,干脆认了吧!”
李夫人冷笑一声道:“除了真正不学武功的人与熟听我琵琶的人,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捣鬼的,刚才你们自己的样子自己明白,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二姨奶奶笑道:“大嫂,还问什么呢?我跟她们是一条线上的朋友,还会不认识吗?黑道中只有一对母女高手,她们行事的手法很妙,化身千万,利用各种的伪装,进身到一些大家宅里面,摸准地方,捞上一笔。”
“她们的胃口很大,专取珠宝首饰,黄金以下的东西还看不上眼呢!这次更聪明了,居然又找到小姑娘做小姐,可惜你们的运气欠佳,遇上了我无双女”
崔妙妙一惊道:“你是无双女聂红线!”
聂红线笑道:“不错,你们母女大概是想捞一笔外快过年吧,但怎么偏偏就找上我们家来了呢?”
崔妙妙知道无双女是黑道中成名的高手,却从没有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因为她专干黑吃黑的买卖,拣同道的人下手,妙手空空,得手后留一张名签,只落无双女聂红线拜领八个字的款。
而且她绝的是作案留一手,每次都只取六成的分润,留下了四成,所以黑道中碰到她只好自认倒霉,还不好意思说出去。
崔可清一笑道:“娘,咱们这个跟斗栽得虽重,倒也值得,因为咱们终于见到聂红线的庐山真面目了。”
聂红线得意地笑道:“白发龙婆,黑胭脂,我吃了多少同道,惟一遗憾的是没有光顾到你们母女头上。”
“我早知道你们在苏州城寄身,一直在找机会弄你们一票,哪知你们竟好像洗手不干似的,始终不作案子。”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机会,偏又是我大哥的家,我又不能破例,只捞回你们六成,还要白送四成给你们,只好揭穿你们了”
李夫人沉声问道:“你们也不长长眼睛?”
崔妙妙也沉声道:“夫人,姑苏城中就是将军府最值得下手,我们手下是紧迫了一点,所以才搭上陶姑娘的关系来捞一票的,哪知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李夫人一拍桌子怒道:“胡说,什么叫大水冲倒龙王庙,我这儿是堂堂的将军府。”
崔妙妙冷笑道:“将军府里居然藏着两个有名的女贼,夫人,我们母女失手认栽,你敢把我们送官吗?”
李夫人倒是怔住了。
陶芙装佯问道:“姥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是什么?”
崔可清叹了~口气道:“陶小姐,实不相瞒,我们母女都是贼,这次运气不好,叫人识破了。”
崔妙妙见事情有了变化,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眼珠儿忙一转道:“夫人,我们母女本已洗手了,这次出马,纯是帮陶芙小姐的忙,她可是真正的孝女,双亲俱亡,停枢在庵中,无力运送回籍,我们敬重她的孝心。”
李夫人朝陶芙道:“陶姑娘,你为什么要跟她们串通呢,难道你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是吗?”
由于李光祖没有现身,陶芙也不想暴露身份,只有道:“不知道,我跟崔姥姥母女住在同一个庙里,她们对我很爱护。”
“这次她们说府上要找人做针线,代价非常的高,但是挑剔极严格,一定要身家清白的人家姑娘。”
李夫人道:“那你也不必帮她们骗人呀!”
陶芙低着头,不言语了。
崔妙妙道:“我们是我们,她是她,夫人别扯到一起来,我们知道她极需要钱,又抓不下脸,所以我们母女才伪称她的世仆,伴着她一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另有目的,何况我们虽具贼名,但还没有下手,不能算犯罪,夫人也没有理由留难我们。”
崔可清接着道:“我们的身份己经暴露,但陶小姐缝好了一件袍子,那可是化了力气,夫人把工钱结算一下,我们马上就走,一定要把我们当贼办,大家都没好处。”
李夫人想想道:“好吧,小桃,拿十两银子来。”
小桃是她的大女儿,噘起嘴唇道:“娘,您的袍子做好了,我们的还没有着落呢,过年穿什么?”
李夫人道:“另外再找人,反正这两个人绝不能留在府里,陶姑娘一个人也不肯再住下去了。”
小桃起身到柜子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丢在桌上。
崔妙妙笑道:“十两银子连买丝线都不够,为了配合料子,陶小姐取出了家藏的上好丝线来,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李夫人道:“普通裁缝一两银子就够了,而且还算很多了,我因敬重陶小姐,才加十倍付酬,还嫌少不成?”
崔妙妙冷笑道:“十两工钱不算少,那丝线可是无价之宝,陶小姐藏了多年了,少于一千两谈都不要谈!”
陶芙并不想走,苦于找不到机会留下来,但是听崔妙妙的口气竟在存心敲诈,惟恐把事情闹僵了不好。
陶芙连忙道:“姥姥,别开玩笑,哪有值一千两的丝线?”
崔妙妙笑道:“丝线也许不值,但我女儿跑了一趟去拿的,这一趟跑腿费就值一千两!”
崔可清道:“这一千两还包括缝住我们的嘴巴,如果我们出去说将军府上二位姨奶奶的大名”
花素秋怒道:“你有种说说看!”
崔可清冷笑道:“九尾狐,我虽没认出无双女,却认出你来,我出去一趟时,早已把你的大名备了案!”
花素秋伸手就要拉挂在壁上的剑,李夫人摆手道:“大妹子,让她们说好了,我想还不在乎,也没人会相信!”
花素秋道:“宰了她们不是更干脆!”
李夫人道:“大妹子,这是将军府,怎么能随便杀人,你不要管了,一切由我来处理就好了。”
说着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叠银票道:“陶姑娘,这是一百两一张的,共计十张,我给你是为了帮助你完成心愿,可不是怕她们的威胁。”
陶芙还没有表示,李夫人又对崔氏母女沉声道:“你们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绝对吓不倒我,那十两银子算是你们过年,你们回去吧,至于陶姑娘,我想留她下来过年。”
崔妙妙一怔道:“你留她做什么?”
李夫人道:“我留她做个伴儿,研究一下琵琶!”
陶芙的目的就是想留下,听见李夫人如此一说,可就正中下怀了。
她连忙道:“姥姥,既然承夫人慨赠千金,我可以达成运枢的心愿了,二位对我的帮忙也算完成了。
就这么决定吧,我自从学琵琶以来,从没有见过像夫人这样出神入化的神技,实在也想请益一下。”
崔妙妙道:“陶小姐,你一个人在这儿方便吗?”
李夫人道:“我会照顾她的,过了年你们再来接她。”
陶芙道:“姥姥,大娘,过年我再给二位拜年去。”
崔妙妙与崔可清对望一下。
李夫人喊道:“刘妈,送她们二位出去。”
崔妙妙只得道:“陶小姐,你自己保重了,还要什么东西,我们叫人给你送来。”
陶芙知道她是借此机会让古秋萍来跟自己见面,而自己也的确想跟古秋萍好好地商量一下才行。
于是陶芙点点头道:“麻烦姥姥把我的几本书送来好了,就是放在我的房间桌上的几本,问我那个佣人就知道了。”
李夫人笑道:“陶姑娘的佣人倒真不少。”
陶芙红着脸道:“崔姥姥与崔大娘为了帮我的忙,自愿扮我的下人,我自己的确有个使唤的人,因为他是个男的,不便进到府上,所以没跟来。”
李夫人点点头,崔氏母女才无可奈何地走了。
李夫人朝花素秋与聂红线及两个女儿小桃小梅道:“现在没事了,你们回房去吧,我想跟陶姑娘聊聊。”
两个少女倒是乖乖地走了,两个少妇却不安地看了李夫人一眼,才悻悻然退了出去。
陶芙在她们的脚步声中听出众人都已离去,才想到自己视觉失明,对此地的一切都不熟悉的,不免忧愁起来了。
李夫人把屋里的人都赶走后,又把门窗都掩紧上了栓,陶芙更为紧张了,手抱着琵琶,随时注意着李夫人的动静。
这时李夫人却低声地道:“陶姑娘,你的眼睛不方便,耳朵却很灵敏,因此你留神听着点,发现有什么声音,要立刻通知我。”
陶芙脸色一变,李夫人又笑笑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帮你掩饰了,如果我刚才说你是铜琶仙子的传人,你还能这么安稳吗?”
陶芙骇然起立,琶口对着李夫人的位置,随时准备发作。
李夫人却和气地道:“你别误会,我是真心的,我的琵琶只输给林绰约一个人,你能用柔音盖下我的杀声,将我的玉琵琶逼得断弦裂体,必然是林绰约的传人无疑,我只是觉得奇怪,难道绰约仙子还在人世吗?”
陶芙默然不应。
李夫人又道:“绰约与我的大伯有仇,跟我却毫无怨隙,我们还是音律上的知己,你告诉我没有关系,而且说了对你只有好处。”
陶芙沉吟片刻才道:“是的,家师尚在人间。”
李夫人欣慰地道:“这就好了,我很高兴听到故人无恙,我与绰约仙子论交在三十年前,那时我还没有嫁给外子,所以我们的交情绝不会受后来的影响,你混进我家的目的是要找李光祖代师复仇吗?”
陶芙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思索着要如何措辞。
李夫人催促道:“你说好了,你说好了,我会帮你的。”
陶芙仍然不予置答,静静地。
李夫人道:“也许你还不相信,我却是一片真心,我与外子虽是江湖人出身,现在已贵为封疆大臣,我们都觉得很满薏。”
“但是李光祖藏身在我家里,还带着一对活宝,对我们是一种威胁,我拿她们没办法,但是你若有办法,我绝对支持你的。”
陶芙听她的语气很诚恳,同时她的话也很有道理,她现在是当朝命妇,窝藏江湖匪人,的确是有苦难言。
因此沉吟一下才道:“我是来找李光祖霉气的,不仅仅是为了家师的,也是为了我本身的血海深仇。”
说着把当年四大天魔火焚陶家的情形简述了一遍,只简略了王大光与古秋萍的那一部分,用意在探测李夫人对内情知道多少以及对此事的态度。
李夫人听完后道:“原来你就是十年前陶家的遗孤,这件事我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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