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请几十年的老街坊并林氏族人用餐。
难为这么些杂七杂八的人,整个场面一丝儿不乱,更没有客人想要更衣却跑错了地方的事情发生。摆在外头的流水席也都是这般,都是难得的大碗好菜,酒肉齐备,却没有招惹来常有的地痞闲汉,说不得黄石已经牢牢地把控住了这个县城。
可笑里头正在文绉绉的一边用餐,一边赞叹状元府就是气象严谨、不流凡俗的知府并知县两人竟然丝毫不知。
整个县城因着这惊天之喜而欢腾起来,倒是林瑜开始考虑搬出去的问题。
虽然按年纪来说,他还没到独立成府的时候,贾敏也不介意他继续在林府上住着。不过,和在扬州时不同,那时候的林瑜年纪小没取得功名,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孩童。如今林瑜虽然依旧没到束发的年纪,但是已经一脚迈入朝堂的他,实在不适合继续在林如海的府上继续住下去。
毕竟,虽没成家,但已先立业的他已经提前完成了从少年人到古人眼里成年人的转变。
如此这般与贾敏说了,贾敏一点头道:“原是这个道理,只是无论你是赁一个宅邸还是买一个,都要现寻摸起来,好的府邸一时可不好寻。”
林瑜自是知道,道:“也不知在这京城还要呆多久,我想着尽量三年内外放出去,只是这也要看时机。”
贾敏也跟着低声道:“那是买还是租?”
林瑜就笑道:“当然是买了。”他虽谋求出外,那是因着建立起自己嫡系牢固的班底的考虑,等他的翅膀硬实了,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权利中心的。
既然不准备武力造反,那么要窃国,不在这个京城怎么行呢?
不过,就像是贾敏说的,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宅子不寻摸一段时间还真找不到。林瑜念着这时候冯紫英正为着马场的事情忙活地团团转,本想把这事托给贾琏,只是到底叫冯紫英给知道了。
他直接找上门来,拖了他就去了自家的温泉庄子。隔壁的马场还在准备的阶段并没有立时大兴土木,这时候还算清净,还能泡上几日。
“要买宅子,瑜哥儿只管找我便是,琏二我就扣下了,横竖他在府里头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冯紫英整个人泡在水里,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他新娶的是这个。”他伸出一只手来,比了个拇指。
林瑜回想了一下在贾府短暂的几次会面,然后赞同道:“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只是不大懂律法,太招祸。只是,现在大约不会了,毕竟贾琏不再是原著中那个什么都被瞒在了事外的公子哥。耳濡目染这么长时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知道的。
“如今琏二反而倒退了一射之地,正好便宜我了。”冯紫英还挺得意,白赚一个干活的,他又正好缺人。也不需要琏二怎么亲力亲为,只要盯牢了那几个采买的,他就省了大力了。又问,“瑜哥儿想要个什么样的宅子?”
林瑜比划了一下自己在姑苏的家,说了几个要求,然后道:“你知道我的,一日不动弹动弹身子就不舒爽,顶好能有地方叫我修一个小小的校场。”
冯紫英便笑道:“这个容易,你只要地方大,下剩的都能自己修,可是如此?”
“就是这般了,”林瑜道,“花费一些时间不要紧,住得不便宜才是麻烦。”
冯紫英点点头道:“最好还能方便上朝的。”每逢三日一次的早朝,他总能在第二天看见自己老头子回府之后一脸青黑,实在太磨人了一些。
“这个你瞧着吧,反正我也就那点要求。”
听了林瑜的话,冯紫英果然四处寻摸打听起来。
正巧了,三王爷不知从谁口里听说了林瑜想要买宅子的事,便提了冯紫英来问。
冯紫英果然说:“正是这样呢,您也知道,不出意外他是在这个京城长长久久待着的,可不是要买一栋合心趁意的宅子。王爷您手眼通天的,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
“若没有合适的,我喊你来做甚么。”三王爷一边欣赏着台上琪官咿咿呀呀,一边道,“只不知道他敢不敢住。”宅子是很不错的,要不是他用不上他就自己用了。
“那宅子有什么忌讳不成?”
三王爷便道:“是原张家的宅子,当初抄了来发卖,本王瞧着好就留下了,没成想竟没有用上。若是瑜哥儿要,就折价与他,只是到底不大吉利。”
冯紫英就笑道:“这京城贬谪出去的官多少呢,再不会忌讳这个。”张家的宅邸他还有一些印象,小时候去过一次,只是时间久了他也记不大清了。就与王爷说先去看一眼,合适就盘下来。
这也是应有之义,三王爷到还不至于计较这个。只是这时候台上正好一曲终了,他见冯紫英忙忙地就要走,便留他道:“你与琪官也是旧相识,何不叫他敬你一杯。”
冯紫英摇头道:“下回罢。”说着就要告辞,知道他是急着看地方,三王爷连忙叫自己的长吏带他去,也免得护卫不叫他进门。
那琪官蒋玉菡卸了妆面只管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下台来,刚走到王爷的身边,就叫他一把给搂在了身边。他秉性柔顺也不推拒,只是瞅着道:“看着像是冯大爷的样子,这般风风火火的,有什么急事不成,也不留下吃一口酒。”
三王爷笑道:“他是给林怀瑾看宅子去了,可不得急一些么。”再有三个月不到,林瑜就该正式走进朝堂了,再跟小孩子似的住在林如海家可不好听。
“王爷是说今科状元,连中六元的林怀瑾?”蒋玉菡好奇道,“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美名都已经传遍了他们大小戏班子,梨园多是贫苦且貌美的少年,说不得有人还不服气,只是一个如天上高洁的云,一个是人人可踩一脚的泥,哪里敢比呢?
“怎样的人物,回头我领你见了你就知道了。”
这张府的宅子说起来还和贾琏有一些关系。贾琏的生母正是张家的姑娘,在那一场风暴中一病去了的。
不过那时候贾琏还小,怕是没有多少印象了,住起来也无妨,只是前头说一句是情谊。冯紫英在那宅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自是满意。
那张家原本就是十几年的阁老之家,又是一大家子,慢慢的也扩建了又小半条街的场地,足够宽敞了。如今这几年虽有三王爷不时遣人打理,到底没人住看着寥落了一些。
冯紫英心里满意,拉来了林瑜与他看。
果真就如冯紫英预料的那样,林瑜不是个忌讳这些的,两人都瞧过之后,林瑜就拍板定下了。
“琏二哥那边我亲自去说。”林瑜坐在马车之中和陪着他窝在车厢里头的冯紫英道,“前头你问我要的扇面已经得了,你是跟着我去拿,还是?”
冯紫英想了想,道:“一道拿去,正好带上给王爷的,横竖也要问个价,你才好关银子过去。”又担心道,“前头你刚给马场那里添了十万的银子,身边可还够用不够用,这个宅子即便给折价了,也是不小的一笔花费。”
他知道林瑜是个不缺钱的,只是也不觉得来赶春闱的会在身边带多少,只怕那十万就是买宅子的银钱。
林瑜便挥手道:“不妨的,你只管去问。”想起空间里那个实实在在的金库,林瑜一瞬间神色复杂,大约这辈子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说起那些金子来,若是贸贸然流入市场只怕要引起金银比价的动荡,但若是不用的话,却显得有些浪费。现在想这个还早,不过,按照他的设想,也许进展快得话,数十年后,就能派上用场了。
到了林府,林瑜果然拿出两把已经写好了扇面的扇子来。冯紫英爱不释手地把玩一会子,方拿了锦盒来装上,亲捧了去了。
这一回他没在梨园找到三王爷,想了想就往忠顺王爷府上走了一趟,正好三王爷刚回府不久,听见冯紫英来,就知道是宅子的事情有了下文,忙叫请进来。
只见冯紫英捧了个锦匣进来了,呈与三王爷道:“正巧了,瑜哥儿的扇面也写好了,我就一并带了来。”
三王爷展开一看,只见上头一手灵动的飞白,写了满面的春江花月夜,不禁道一声:“好字。”翻过来一看,占据了扇面右侧的是一副小小的江水、明月、邀月之人,正和着背面的诗,因叹道,“画也好,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他怎么不亲来与我说?”
冯紫英忙摆手道:“瑜哥儿倒是想来了,只是这段时间他算是被盯得厉害,跑到哪儿都有人立等着想捉他回去拜堂,可不是怕了么,叫我替他向王爷告罪呢!”自古又榜下捉婿的习俗,本朝倒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几个阁老大学士都派人往贾敏、金陵的辛翰林、扬州的林如海处去是事实。
林瑜偶然出一会门,都能偶遇好些青年才俊也是事实,他是在不胜其扰,这几日简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切低调行事。连和辰子那边的消息传递都暂时停了下来,别的麻烦也就麻烦了,这个叫人发现可是要命的。
三王爷听了不由得大笑道:“不怪不怪,叫他千万躲好了,万一叫人捉了去,一时可救不回来,说不得就得先洞房了才会被放出来了。”
随着林瑜刚刚见识过一次的冯紫英心有戚戚地点头同情道:“可不是。”又将刚才的事,和林瑜的决定给说了。
笑过之后,王爷接过蒋玉菡递到他嘴边的酒杯,把玩了一会子道:“这么说,他是想要那栋宅子了?”他好奇道,“那宅子作价可不小,就算我给折价了,他一时能拿出那么些来么?”
三王爷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原阁老的宅子地段好,边上又是官宦之家,敢朝会又方便,占地又大,当初营造的时候花费可不是几十万的事情。便是抄家之后,三王爷从内务府把这宅子给留了下来,也花了整整十五万两,算起来不过那宅子本身的十分之一罢了。
就算三王爷转一道手,看在林瑜的面子上折价了,也须得几十万呢!
“王爷有所不知,这新科的状元郎还是个小金童,搂钱的本事可不小,是个不缺钱的。”冯紫英听得笑了,忙将马场一节删删减减地说了,道,“到时候少不得麻烦您出个面。”份子是要奉上的,只是当着面说着实不雅,都是大家自己心领神会的东西,不必述诸于口。
三王爷一摆手道:“小事。”他只要知道自己有进项就成了,这养小戏子、吃住游玩可不都得钱支撑着,就那点爵禄都做什么?倒是对冯紫英口里的小金童很感兴趣,问是怎么回事。冯紫英早听林瑜交代过,若是王爷问起的话照实说就是了,便将林瑜如何建议,如何三两句定下一个赚钱的法儿来说与三王爷听。
三王爷便叹道:“真是风雅人做风雅事,偏偏风雅完了,钱也赚够了,你还不能说他铜臭。”摇头晃脑地感叹一番,又瞅见手边新得的扇子,道,“论学问,他是六科及第;论杂学,他书画精通,琼林宴上一曲凤求凰把鸟儿都引来了;就是做起生意来,也这般清雅。紫英你说说,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冯紫英不由得低头细思,正要摇头之际,突然想起之前说的捉婿不捉婿的话题,灵机一动道:“生孩子!”
一边正竖着耳朵听的蒋玉菡一口茶水给呛着了,扶着桌子低着头咳得声嘶力竭,一边咳还一边指着冯紫英笑,立时泪光盈盈,腮飞绯红。
三王爷自己还笑着呢,又要给蒋玉菡拍背,又给自己揉肚子。一脚踹向冯紫英道:“叫他知道你这么编排他有你好果子吃,行了,那宅子就作价三十万,我这就叫长吏跟着你去把契给办了。”
冯紫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笑嘻嘻地顺着这一脚就往外跑:“一会子我就把钱送来。”
“别来了!”
不会生孩子的林瑜正在府里头面对着贾敏戏谑的目光,无奈地扶住额头。
两人谈得正是这几日林瑜被骚扰地厉害的源头,他的婚事。
“你头痛什么,这些日子的我这门槛子都快要叫那些个夫人诰命给踩平了,你倒是一推二五六,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贾敏往炕上一靠,问道。
“先立业后成家?”
贾敏一挥手,道:“你已经立业了,这借口别想了。”又道,“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沉默了一会儿,林瑜道:“二十。”他才十三岁,刚上初中的年纪,再娶一个同样刚上初中还不成熟的姑娘,恕他有些难以接受。
而听见了这个数字的贾敏似乎也挺难以接受的,忍不住侧过了耳朵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几岁来着?”
见林瑜不搭嘴,盯着她看,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的贾敏一撸袖子赶人,道:“行了,二十岁你就别想了。下剩的交给我,我总能给你挑出一个四角俱全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