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瑜并不动身, 问询般地看着她, 贾敏心中可惜了一声, 到底父母去得早,要不然这一些早就有人言传身教地告诉他了, 怎么又会说出二十而婚的话来。
少不得她这个堂婶身兼母职,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告知于他。
贾敏拉了林瑜的手, 道:“自古以来, 不是没有等年纪大了些才成婚的, 这也是为了身子骨张开一些,以后也不至于得了小儿夭折。”岂不闻二十弱冠的青年,尚且不如七十老翁敢涉水而过。老来子老来女的身子多有比不上父母年轻力壮之时得的孩子, 这道理并不是只有现代人才懂。只是,“订亲哪是那么简单的事,讲究一点的人家光是走礼都能走个两三年, 现在时机正好,慢慢地先挑起来。”要是挑上一个姑娘家还没及笄的, 纳征、问名走过之后, 下剩的还得人家及笄之后方继续, 可不就是三五年过去了?
“也就是说, 非得先订亲不可?”林瑜叹了口气,问道。
“几个家里有适龄姑娘的阁老、大学士都盯着, 你说呢?”虽然这种事的确要看男方的态度, 但是给上头几人留下太孤高不近人情的影响对刚走进官场的林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骑虎难下啊!”林瑜轻轻呢喃的一声。
“你知道就好。”抬起涂着丹蔻的手指一点自己这个侄子的额头, 贾敏低声道, “姑娘是一则,你也得加紧问问辛翰林,上头那几个秉性如何,是不是好做姻亲的。”这方面,大约没有人能比辛翰林了解得更清楚、也更为林瑜打算了。
林瑜蹙起秀致的眉头,道:“侄儿心里有数了。”因为之前没怎么将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他也就忽略了这个问题。如今需要先订亲的话,自然要问一下。
说起致信,他另想起一桩要紧事来,“这京城里头的醉仙楼也应该开起来了。”林瑜按了按眉心,道,“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也不必临到头上打饥荒。”有了商路的掩饰,送个信什么的就方便隐蔽多了。
“这个你心里头有数便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婶子别的没有,多的铺面还有两间。”贾敏歪在炕上笑道,心里暗暗盘算起这些日子听到的姑娘来。
索性,辛翰林约莫是猜到了林瑜如今的窘境,在接到自己的小弟子连中六元的喜讯之时就写下一封信,连夜就发与自己的孙儿。说到这个,就必须夸赞一句,辛祭酒这个人虽然古板得叫人不喜,但是就因为太古板了所以反而做不出私拆他人信件的事来,辛翰林将自己给小弟子的信件交由辛宗平转交还是很放心的。
信件厚厚的一叠,林瑜翻过整整两页表明自己对小弟子六元及第喜悦的信纸,这才在第三页看到了关于朝堂上几位大佬如何的评价。辛翰林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子在看人以及分析方面有自己独到的眼光,是以每一个人后面都用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个他觉得比较有代表性的趣事。
林瑜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将厚厚一叠的纸张凑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净。换来白术,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官位。白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脚步一转就进里头去找贾敏去了。
里头贾敏听了林瑜的交代,先是眉头一挑,微微一转念就明白了林瑜的用意。与阁老做亲家自然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但是这些阁老已经位极人臣再无前进的余地,当今乾纲独断,勤奋得这几个阁老都有致仕之心了。给林瑜保驾护航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面上光鲜罢了!
那几个大学士倒是合适,他们还彼此较着劲想要更进一步。这些大学士更希望手底下有实干之才,如果这个实干之才是自己人的话就更好了,这样林瑜也容易做出一些成绩来。就贾敏所知,自己这个侄子本就更长于实事,这从缀锦阁、醉仙楼上就看得出来。
虽然他不是不会清谈,不是贾敏夸张,现在林瑜才十三,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张开了。他就这么往那里一站,是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多偏爱一些。皇帝也是人,就位他这份才学,也乐意给他一个荣耀的虚职养在京城之中。但是,林瑜早就不止一次的说过,清谈误国,为着这句话还叫贾宝玉给引为知己。所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林瑜往往给人留下沉默寡言的印象。
自然,熟悉如贾敏、辛宗平等都知道,林瑜其实还挺会开玩笑的,有时也会按自己的面貌来打趣。
这么些个有适龄姑娘又有意的人家,阁老一并删去,再从大学士之家中择出人品并无大瑕疵、家族关系总体和睦的来,其实可供选择的已经不多了。
贾敏看着名单上文渊阁大学士这六个字,又听自己以前的手帕交说过这个姑娘难得好品性,心里不由得偏了一偏。
这边贾敏正在愁着林瑜的婚事,那边,她的母亲也在听着王夫人半遮半掩地提了个话头。
听见这么一声,作为长嫂的李纨忙站起来,领着三个春还有薛家姑娘一并退了下去。原本这时候贾宝玉应该在腻着姐姐妹妹们一起玩耍作乐呢,只是前头小病了一场的秦钟来了,宝玉喜得不行就和他继续一到上学去了。
天色渐热,但屋里还有丝丝的凉气,贾母年老受不得,就美人榻上厚厚地铺设了锦被,懒懒地靠着。
她掀起眼皮来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媳妇,然后道:“什么咱家的姑娘,咱家可没有合适的姑娘去陪瑜哥儿。”她自己嫌弃人家姑娘,倒打着人家出息侄子的主意!当她不知道金玉良缘怎么来的?
都说姑舅亲姑舅亲,她原本还想着叫黛玉嫁回来亲上做亲。只是一则两个做母亲的都不愿意,另一则已经有了鲤奴这个嫡外孙,所以她干脆就不想了。只是可惜了宝玉,黛玉只怕是他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亲事了。
幸好她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敢多问,否则这母女情分都得薄一层。
王夫人尴尬地动了动嘴,道:“儿媳自然是知道家里头没有合适的姑娘。”她拿帕子掩了掩嘴,然后道,“这不是说我娘家有个嫡亲的侄女儿,熙鸾您也是见过的,难得的好人品。九省统制嫡亲的姑娘,配他一个六品修撰,门第够高了。”
贾母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老天拔地的不爱出门了,但前头也听南安太妃说了一嘴,这么些天啊,那些做阁老大学士的都盯得很呢!”瞅了瞅王夫人那古板无波的脸色,她也没有完全拒绝,道,“回头我问一嘴罢!”
王夫人牵起嘴角笑了一笑,道:“已是劳烦老太太了。”这话替自己的大嫂带到了,她也就不多留,指了一事匆匆走了。她心里也不高兴,就像是她刚才说的,王夫人是真的觉得王家的门第要比林瑜要高,自己的侄女是下嫁。结果贾母转头就一句人家阁老学士之家都盯着这块香饽饽呢!这叫以自己娘家在这贾府立足,并渐渐地执掌了这个府邸大半的权柄的王夫人心中如何舒服。
贾母也不愿意留她,瞅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内,半晌,嗤笑一声。
如今可不比敏儿那时候,天下承平,文人自然往文人里头寻姻亲。这文武相勾连,互为表里可是大忌。再者,人家是连中六元的才子,眼看着前程远大,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娶你家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姑娘。
不过,既然说要问一嘴,贾母真的就在贾敏过来请安说话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嘴。
贾敏一听便笑道:“可巧了,我正想着还有十来日就是端午。京里头还有几个手帕交没有外嫁,只是就咱们几个毕竟无趣也不热闹,干脆连个名一道办个花会。把家里头亲眷里头的好姑娘一并请了来游玩,也叫我大姑娘交上几个手帕交,免得闺阁无聊。”
贾母听了她这一声声干净利落的,掌不住就笑了:“还是做姑娘时一般,爽利不让人。”笑一回又道,“这个法子好,大姑娘小姑娘一道玩,年轻媳妇子也能松快松快。”
王熙凤听了,忙凑趣道:“姑妈,我也是年轻媳妇子,可能松快一回?”
贾母就假做严肃道:“那不行,我这里还要留着你干活呢,独你松快不得。”见她装得唉声叹气的,这才指了地下两个道,“要是你看好了你两个妹妹,我就放你去。”
王熙凤听见这一声,忙赌咒发誓道:“必能瞧得好好的。”
等王熙凤被外头人叫走了,贾母这才叫李纨带了姑娘们下去,自己拉了女儿说一些贴己话。先问鲤奴黛玉好不好,这才说起瑜哥儿的亲事来。不为了王家,只为了天长日久地带着府里头,能听几句新鲜话。
贾敏如何不知呢,就将林瑜怎么金榜题名、怎么跨马游街声势浩大、然后又怎么日日在街上偶遇年轻公子,给逼得躲在府上不敢出门,一节节的说了,直将贾母逗得前仰后合。
听完了,这才叫鸳鸯开了自己的体己库房,找出了好几样的好东西来,要给林瑜,道:“前头那是府里头送的,这是我自己的,他有出息这很好!”
贾敏见其珍贵无匹,忙辞道:“有好东西,给宝玉也好、兰哥儿也好,他也不缺东西使。”
贾母便坚持道:“这还是你祖父那时候传下来的,你两个哥哥都没个出息的,给他们就是糟蹋了,我没舍得。宝玉你也知道,衔了一块玉,又叫王氏给嚷嚷出去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兰哥儿是个好的,我另有东西留着呢!这些我藏了那么些年,看来看去,也就瑜哥儿配使,旁人都比不得他。”到底叫贾敏给收下了,又道,“也算是我谢他与琏哥儿的一番情谊。”她年纪大了,也不知道琏哥儿在外头做甚么,只是总比在府里管着些庶务要强,这是该当的。不多些许家什,散出去能给子孙多留一分情谊是一分吧!
贾敏心心头一酸,只好拿了,回去与林瑜一说。
林瑜笑道:“不妨的。”就算贾府到时候依旧落败抄家,至少贾琏一支他能给捞出来。有了他,地下几个年轻无罪的几个小的也就有人照看了。
贾敏叹一声,默默无语。
端午节的花会果然吸引了这京城中大多数的闺阁女儿们,在经过漫长长久的冬日之后,正好有一个机会叫她们尽情散心,又是贾敏这般有品级的诰命联名办的,并不用担心被唐突,谁不乐意来呢。凡是得了请柬的,除了不得已的,各个都来了。
再者,有几个还有一层隐秘的小心思,之前那一回新科进士游街,她们可是得了家里的话,叫兄长们领了悄悄地都看过了的。
这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听她们的母亲悄悄说过,每三年新科进士游街都是难得能上街的时候,家里头并不管着的。如果有了如今科状元那般的,两侧的包间都不好抢。
再者,这京城里头的风起原比江南都要开放一些。听母亲辈祖母辈说,早个几十年还能看得到街上有贵女打马而过,不过这些多是满人家的姑娘。如今便是满人,也悄悄地开始学习汉家讲究起来,再不能在街上看到这些姑娘的身影了。
这样的花会虽然盛大,但是终究是姑娘之间的事。对林瑜来说,趁着没有正式上衙,先把醉仙楼开办起来是正经。冯紫英的马场好是好,只毕竟不是自己的,这一步闲棋能用上最好,一时用不上也无妨。暂时他却须得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头。
贾敏是承诺过铺面,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东大街找着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也就用不上了。这个铺面原本的主人一并去了,留下一个不中用的纨绔儿子,要折价卖家产呢!
林瑜看着加钱地段都合适,干脆将他手里头的用得上的都给包圆了,那纨绔子见是这么个大主顾,又公道,还省了他几次变卖的大麻烦,欢欢喜喜地都给卖了,拿着得来的钱财回乡去了。
这东大街上就有两个铺面,一个原本就是饭庄,另一个却是绸缎铺。这两个铺面里头的人掌柜的都叫林瑜给了一笔银钱遣散了,倒是小二有好的给留了下了,稍微训练一下就能重新使唤。
等这边铺面盘下来,姑苏这边也来人了。这一回醉仙楼原本的大厨也跟着来了,姑苏那边的他带得徒弟已经出师,他也就放心的带了两个机灵的小子,兴冲冲地来了京城。
掌柜的是地支的卯兔,原本的巳午未申已经跟着辰龙去了漕运,虽然还是地支,却属于辰龙的手下,代号已经新改为金鲤、银鲤、玉鲤、红鲤;新任的巳午未申还在黄石的手下磨着,轻易出不来。林瑜身边惯例跟着两个,这一回是地支的老人子鼠和丑牛。
一个醉仙楼容易,只要有大厨,又有掌柜,其他的都是现成的。难得多盘了一个铺面,林瑜原想着把缀锦阁也一道给开起来。只是这缀锦阁瞧着并不是醉仙楼那般又特殊要求的地方,横竖只是货卖,反而叫林瑜犯了难。
不同于事先有准备的醉仙楼,□□齐备,只缺地方。缀锦阁是林瑜临时多想的,拿货容易,毕竟现今漕运方便。但是找一个靠谱的掌柜却难。人到用时方恨少,虽不需要像地支那样完全忠心,至少也得人品过关会来事吧!
林瑜盘算一回,收养来念书的都还没出师,实在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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