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颖忙起身道:“荀先生正事要紧,不用管我。”
荀彧带着荀攸告退,唐凝则拉着吴颖到偏房叙话。
看着一个百年积淀的大族就这样尸横遍野,狼烟四起,满目疮痍;看着前几日还在一起饮酒开怀品评天下英雄的陈文的头颅被挂在府门上,看着美丽温柔的嫂夫人赤身裸体地横死在院子里,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荀彧荀攸又怒又悲,同时又有几分侥幸地后怕。若非吴颖突然赶到,怕是如今挂在城楼上的人头就该是自己,躺在院子里的女尸就该是自己心爱的妻子,横死各处的就该是自己的亲人!
“这个仇,我荀彧记下了!”荀彧把嗷嗷大哭的陈家少年搂在怀里,望着满院子的棺材,看着雪白的招魂幡,肃穆的灵堂,荀彧脸色铁青,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
片刻之后,肃穆的灵堂里,荀彧荀攸带着幸存的陈家下人亲眷跪在陈家家主陈文的棺木前,凄婉的恸哭声中,荀彧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流着泪对着棺木自语道:“宣文啊,没想到老哥你就这样走了,让老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好了开了春就把你们家芷卿嫁到我们荀家,那时候我们再好好喝两杯,却不想哪一次话别竟然是永别……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报,芷卿,芷玲我会帮你们找回来,不管她们遭到了什么,她们都是我荀家的媳妇,我荀彧用荀家家主的名义来保证……你,就安息吧……”
在回来的路上,荀彧荀攸久久无语。
荀攸突然说道:“叔,你是不是觉得吴颖像一个人?”
荀彧一愣,不解地看着荀攸,就听荀攸提醒道:“叔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侄儿和叔叔跟随父亲去洛阳那次,我们见到了谁?”
荀彧苦笑道:“那时候你叔才刚十岁,进了繁华无比的帝都看花了眼,就知道到处玩儿了,哪里还记得见过谁……”
说到这里荀彧眼前一亮,突然说道:“记得那次,你听闻琴歌双绝张毓名满帝都,每日拜谒以求相见的名士高官不知凡几,你就拉着我去了谪仙楼。我还记得那日谪仙楼人满为患,但是佳人久久不出,还是你抚琴高歌惊动了人家,最后才被招进去的——想想那件事儿,就觉得有趣极了!”
荀攸点点头,追忆地望着前方问道:“那叔叔还不记得张毓的模样?”
荀彧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时候我才多大,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只记得那人儿年纪与侄儿相若,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姐姐,还有就是她给人的感觉很温馨舒服,就像春风抚过一样。其他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荀攸点点头沉声道:“可我还深深地记着她的风采。那次以后,我陆陆续续来过谪仙楼五六次,每次都是琴箫对奏,谈古言今,才知道她的才学修养竟丝毫不输于我。爱慕之下,我自报家门,提出要赎她为姬妾。本以为以我的相貌才学,还是家世出身,都是她可遇不可求的绝佳选择,但不想却被她婉拒。后来父亲离任到荆州为官,我也追随去了荆州。等到两年后再回洛阳,才知道张毓已经脱籍嫁给豪门刁家为妾,而且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儿。至今想来,心里都空留遗憾——”
看着荀彧好笑的表情,荀攸苦笑道:“那时候我就纳闷过。说她嫌贫爱富攀援高枝吧,刁家虽然也算是高官大族,但是比起我们百年荀家还是颇为不如的。说她喜欢俊俏后生吧,她选的夫君刁郁,容貌平平,才干修养一般,而且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啊!说她不喜欢跟人分享丈夫不甘姬妾之身吧,刁郁不加歌姬,已经有了妻妾十几人!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欢上了刁郁哪一点,我哪里配不上她!”
荀彧奇怪道:“这跟吴颖有何相干?”
荀攸看着荀彧沉声道:“吴颖跟张毓有四分相像!”
“可是张毓不是嫁给了刁郁了吗?就算吴颖是张毓跟刁郁的女儿,那怎么吴颖会世居徐州小沛,更成了一个武艺超群、杀伐果断没有半点张毓风采的草莽女子?”荀彧疑问道。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了!”荀攸目光如炬,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你该知道六年前,张角爱徒唐周叛变,导致马元义在洛阳被捕车裂,黄巾起义接着铺天盖地而来。你也许不知道,唐周在供出马元义和中常侍封胥和徐奉的同时,也供出了刁郁。于是刁家被灭了族,而张毓和她的女儿却不知所踪,唐周也同时销声匿迹了。”
“你怀疑吴颖就是六年前逃生出来的张毓之女?!”荀彧惊呼道。
“不错!也许吴颖幼年时还受过大家的教育,但六年前她们就一无所有了。要知道六年时间,六年无人管教的时光,足以将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疯丫头!”荀攸目光一闪,坚定地说道。
荀彧没想到自己的大侄子这么多年来竟然一只还记挂着张毓,那个让自诩文采无双的少年郎佩服的女子。他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若……吴颖真是张毓之女,你又有什么打算?难道想娶了她,把对她目母亲那份挚爱都转接到她身上?!”
荀攸听到荀彧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苦笑着摇摇头:“老牛吃嫩草,荀攸干不了啊,荀攸都三十五了,比她母亲还长了一岁啊。我只是怀念旧人,又加上人家姑娘这次救了咱们荀家全族人的性命,得想着日后怎么多帮帮这孩子才是!”
荀彧这才舒了口气,目光一转就看着荀攸笑道:“你年纪是大了些,不过我那侄孙荀缉跟吴颖却是年纪相若,而且还未娶妻,不如撮合他们这对年轻人吧,也算是补了你的遗憾。”
荀攸郁闷道:“吴颖单论容貌比之她母亲毫不逊色,只是……只是看她那霹雳火一般的性情和手腕,哪有半点大妇的风范?缉儿也是头倔驴,缉儿真要娶了她,两个人都是一点就着的性子,这不还得把家里当成了演武场,夫妻两个天天在院子里拿着刀枪对着干啊。那时候不光我们头疼,恐怕荀家也要被人笑死了……不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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