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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山一带伤心碧 雨迷村店酒旗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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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通些医术,走到齐飞玲身侧,切她脉门,闭目细诊了一会,心下渐渐担忧起来。

    他原想林怀素方才见是齐飞玲,总该收些真力,只是现在来看,只怕她惊觉不对时已晚,至少有七八成的力气,是教齐飞玲接去了。

    齐飞玲的脉象,已不能用细若游丝之类形容,直是若有若无,如断似续,一条命中,实已去了八九成了。

    苏元心道:"到了此刻,死马也得当活马来医了。"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给齐飞玲喂下,道:"这是我宫疗伤圣药,三两日内足可吊住性命,但伤者服下后,一杯茶内还能知道叫痛,才可有救,若是…"后面的话,却没说下去。

    肖兵对花平道:"齐姑娘吉人天相,必能无事,花兄弟你无用多虑…"见花平已是全神盯住齐飞玲,浑没在听他说话,便也闭口不言。

    苏元将齐飞玲扶起,双手按住背门,缓缓度入内力,助她体内周天运行。

    他方一试探,便觉齐飞玲伤势之重,还在自己想象之上,筋络几近断绝,气血已是极弱,药力全然无从发挥,不得以之下,强以内力打通各处阻滞,助那药力行走全身,但这般所耗极重,不一时,他额上已有汗珠渗出。

    肖兵见状,右手伸出,贴在苏元背上。

    苏元自知玄天宫内功独具一格,与其它门派颇有不同,难以相合,正要开口谢绝,肖兵内力已是送入,他顿时一震,不再开口。

    肖兵的内力并不甚强,但却极是中正淳和,无声无息间,已与苏元内力化作一处,注入齐飞玲体内。

    苏元心道:"肖兄弟练的究竟是什么内功?竟能如斯平和,却又有海纳百川之象,少林易筋经传言为万法之宗,想也不过如此罢?"

    花平半点医术不通,看他们两人输功疗伤,自知帮不上忙,撕下一块衣衫,坐在齐飞玲身侧,不住为她擦去头上汗水。

    不一时,齐飞玲脸上现出红晕,跟着轻轻呻吟一声,虽是眼睛仍未睁开,却总是有了气息。

    苏元与肖兵折下两根粗大树枝,将上衣脱下,做了付担架,花平却仍怕山路之上,多有颠簸,与内伤不利,坚持要自己背着,苏元等也只好由他。

    花平只觉齐飞玲软软的伏在自己背上,连动也不动一下,只间或有些极细微的呼吸吹在自已颈中,心下又急又怕,走得越发快了,总算三人都武功甚好,二十余里山路,也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

    肖兵一路上于苏元商议,却都不知方圆百里内有什么一流名医,若要再渡江北上,或是东访会稽,非得月余不可,可齐飞玲这个样子,只怕便连三天也挨不过,说什么三十天?但眼见花平双目尽赤,急怒欲疯,若是齐飞玲不治,只怕他立时就要回头杀上玉女宫,两人虽都是心智深沉,多谋善断之人,一时之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苏元心道:"在通衢之上,我们这个样子大是扎眼,再说花兄弟只怕也撑不了多久,还是先租辆马车,到前面城中找个大夫看看,先行压住伤情,再去会稽找张神医。"但他也知道这等内伤与寻常跌打损伤大是不同,一般民间大夫只怕也派不上多大用场,只此时正可说是"病急乱投医",那是没法子了。

    他正想要教花平等先行歇息一会,自己先去找辆大车,忽见一辆马车缓缓驰了过来。

    花平急急冲到道中,要拦那车,苏元心道:"人家未必肯带,但此事说不得也只有事急从权了。"打定主意,若是说不妥的话,便要出手强夺马车。

    那料那马车竟先停了下来,两名青衣汉子跃了下来,当先一人道:"请问这几位,可是苏大爷,花大爷,肖大爷和齐姑娘么?"

    苏元和肖兵对视一眼,都是大感意外,心中同时转过一个念头,"这两人是甚么来头?"

    花平却是急得诸事都抛在了脑后,道:"正是,你们这车…"那青衣人未等他说完,就笑道:"真好极了,我等正是特来迎接花大爷和齐姑娘的,请上车吧。"

    苏元肖兵一起抢上前去,苏元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肖兵却扶住花平,道:"花兄弟,这几人来意未明,江湖人心险恶,还是问明底细的好。"

    那青衣人笑道:"这位齐姑娘是被林宫主打成这样的吧?我等实是为救人而来,敝上令我等不得说出身份,这一节还请苏大爷见谅,但敝上实无恶意,请几位明鉴。"

    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瓶,丢给苏元,道:"苏大爷请看看这个,便知我等所言不虚。"

    苏元伸手接过,见那瓶子乃以整块羊脂美玉雕成,入手温润,只这个瓶子,便是价值不菲。他将瓶塞拔下,见其中乃是十余粒药丸,他倒出一粒,嗅了一下,面色大变,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青衣人笑道:"是什么人也好,见了这足可生死肉骨的雪莲丸,几位总该相信我们乃是为救人而来的了吧?"

    苏元沉吟不语,他知那雪莲丸极是难觅难制,又多是充做贡品,民间散落极少,一粒便足与黄金等价,此人竟一出手就以十数丸相赠,如此豪气,自己原本不该再有相疑之心,但这人委实来的太过诡异,终是放不下心来。

    肖兵道:"你们主上怎会知道齐姑娘会受伤?又叫你们如何救人?"

    那青衣人笑道:"敝上神通广大,无有不知,这些小事何足为奇?我等所得号令,乃是在这山下相候,若见到形容相近之人,便开口相询,若是无人受伤,便自行离去,若是花大爷或是齐姑娘有什么不便,便带去求医。"

    苏元耳听肖兵与那青衣人相询,手上也未闲着,捏开齐飞玲下巴,将两粒雪莲丸丢入,齐飞玲此刻本已无力气吞咽,但这药入口既化,随唾液缓缓度入喉中,苏元内劲输入,不一时,齐飞玲脸上竟隐隐现出红晕之色,苏元心下一喜,想道:"确是真药,既如此,要撑个十天半月,已不为难。"站起身来,正听那青衣人说到求医之事,便道:"你们要去那里求医?"

    那青衣人笑道:"这个却是不便告知两位,但敝上有言,这位老先生医术已近通神,且所居去此不远,要治好齐姑娘的伤,怕是非他不可。"

    又道:"只是这位老先生性子甚怪,便是我等也不能进见,只能将花大爷和齐姑娘送到地方,立时离开,是以更不敢带上苏大爷和肖大爷前去,还请见谅。"

    苏元心正是在盘算此事,被他一语道破,面色微变,心道:"他所言的主上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青衣人又道:"车中另有老成妇人伺候齐姑娘,决无不便,时候不早啦,两位不如这就上路吧。"

    苏元心道:"瞧这样子,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虽不知吉凶如何,也只有让花兄弟随他们去了。"对花平道:"花兄弟,既然如此,我等就不送了,齐姑娘定能逢凶化吉,诸事如意,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他拉住花平右手,将那药瓶放进他手中,又小声道:"我看这几人来路不明,难言祸福,兄弟你一路上千万小心。"

    花平将齐飞玲交给仆妇扶入车中,双膝一屈,竟突然跪了下去。

    苏肖二人大吃一惊,连忙也跟着跪下,苏元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想折死哥哥吗?"

    花平含泪道:"今日若不是两位哥哥相救,小弟决然不能活着下山,两位哥哥为了小弟千里驰救,不惜与玉女宫这等名门大派翻脸,如此盛情厚意,小弟委实无以为报,他日若是两位哥哥有事用得着小弟,无论水里火里,小弟万死不辞。"

    肖兵道:"花兄弟,你这句话绝然不该,你既然喊我们一声兄弟,天下岂有见死不救的兄弟?"苏元却笑道:"什么名门大派?我们玄天宫本就和它们不是一路,有什么得罪不得罪?"又笑道:"莫再耽误了,快走吧。"

    花平抹去眼泪,忽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苏肖等人相扶已是不及,他转过身去,昂然上车,再不回头。那青衣人向苏肖二人笑道:"即如此,小人告辞了。"肖兵忽地道:"你的长相,我已是记住了,花兄弟此去,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找遍天下,也定要你偿命!"

    那青衣人却浑然不觉,笑道:"若花大爷真有什么闪失,敝上非要了小人性命不可,却也不用劳烦肖大爷出手。"

    他跃入车内,那车夫长鞭一扬,拍的一声,四马奋蹄,大车绝尘而去,片刻间就已不见踪影。

    苏元向肖兵道:"肖兄弟,你看他们究竟是何来头?"

    肖兵目注车尘,并不说话,过了好久,才慢慢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

    又道:"虽不知这主人是何等人物,但对花兄弟似是并无恶意,我们也不用多想了。"

    又道:"苏大哥下面有何打算?"

    苏元道:"周龟年约期拜宫,不知来意如何,我要立时回宫。"

    肖兵听到周龟年三字,眼中爆出一团异光,却没说话。

    苏元又道:"肖兄弟你怎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玄天宫看看?"

    肖兵摇摇头,道:"小弟不回江南已久,想要多盘恒几日。"

    苏元笑道:"既如此,你我兄弟便在此别过吧。"

    他两人都是豪迈慷慨之人,并不多效儿女之态,只一拱手,各自别过。

    秋风秋雨。

    一面朱红色的旗子在风中飞舞,上面一个黑圈之中,写着一个大字"酒"。

    旗子周遭尽已破烂起毛,那字也有些退色,显是有些时日了。

    旗子破烂不堪,店面自也好不到那里去,两间寻常小房,泥墙草顶,四口酒缸顺墙一字排开,东首一口上丢了个舀子,旁面另垒了七八个小坛子,那便是这店中仅有的好酒了。

    已是几乎看不清颜色的柜台上,一头摞了十几个大碗,另一头摆了几个大盘,无非是些牛肉,花生,豆干之属,一般乡下酒店,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天下着雨,生意并不怎样好,老板也懒得动,伏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伙计找话说。

    店中摆了六套桌椅,只在靠窗处坐了个年轻书生,要了一碗酒,一碟花生,却是半天方抿一口酒。捏一粒花生,只是盯着窗外几颗老梅在看。

    那伙计看了他半天,终于对老板道:"东家,你看那小子也不喝酒,也不要菜,只是盯着那几颗树呆看,又还没开花,有什么好看的?"

    老板懒洋洋的道:"读书人的事,你懂什么。他们都是这样。咱村陈木匠的小勇子你忘了吗?本来好好一个人,自从给范秀才家打了一套家具,便变得疯疯傻傻,非说什么要到城里上学考状元,说定的亲事也不想了,每日里也不干活,只跑到地头呆坐。"

    那伙计伸伸舌头,道:"你这一说,果然是有点象,"忽又笑道:"陈老大教训小勇子那一次,真是打的全村人都来看热闹,倒也把他打好了。"

    老板懒懒的道:"是啊,没那个命就别想那份福气,状元都是天上魁星爷爷放下凡来的,那是随便考得上的?"

    又道:"你看这小子愣愣呆呆的,只怕心里也是个想当状元的,也不知是那家的父母,这么倒霉。"

    他们说话声音甚小,那书生又坐在窗边,倒也不怕被他听见。

    正说间,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老板急急将伙计推了出去,道:"有客啦!"

    只见前首是个道人,一身土黄道袍,已甚是破旧,方额阔面,虬须怒目,身材虽不甚高,却生得极是威武。

    后面是个少年,一身灰衣,面色冷冷的。

    那伙计笑道:"两位不知想要点什么?小店有窖了五年的好酒,还有上好的熟牛肉,另有诸色卤菜,若客官们还想要别的,对面那肉店才杀了一口猪,方煮出来。"

    那道人奇道:"两位?"一回头,看见那少年,尚未说话,那少年已冷冷道:"我们不是一起的。"

    再不说话,从那道人身侧走过,占了一张桌子。

    那道人甚是豪迈,要了一斤牛肉,一斤散酒,自行吃喝起来。

    那少年要了份牛肉,却不喝酒,只让老板下了碗面。

    忽听扑的一声,一只鸟儿自窗口落入,正掉在那书生桌上,那书生拣起来看时,却是只杜鹃,腹上着了一弹,不住抽搐,眼看是不活了。

    几个顽童嘻嘻哈哈,追逐而入,还在不住争吵,道:"是我打的!""谁说的,是我打的!"

    忽见杜鹃被一个客人拿在手中,一下子尽都静住。过了一会,方有个胆大些的站出一步,道:"这位大叔,这鸟儿是我们打的,还给我们好么?"

    那书生看看他,道:"是你打的?"

    那顽童道:"是啊。"

    那书生道:"我给些钱,给我吧。"

    那群顽童却那在乎一只小鸟?每人得了一文钱,欢天喜地而去。

    那书生唤道:"伙计!"将手伸出去。

    那伙计笑道:"客官,您可是想吃鸟肉么,小人给您弄去。"伸手来接。

    那书生笑道:"不是,我想烦你为我埋了它。"

    那伙计不明觉里,看向老板,老板却也是一头雾水,那道人和那少年却都看了看那书生。

    那书生笑道:"杜鹃义鸟,杀之不祥,更不当食,烦你把它埋了吧。"

    又道:"老板,你可有大幅纸张么?"

    那伙计刚说个"没"字,老板却是福至心灵,笑道:"小店实是没有,客官若是诗兴发了,就留在小店墙上可好?"

    书生笑道:"也好。"自包中取出笔墨,那伙计也知机,不待老板吩咐,已是过去磨墨。

    不一时,已研得一池墨汁,那书生口中低吟几句,拿起笔来,在西面墙上一挥而就,却是一阙"沁园春":

    为问杜鹃,抵死催归,汝胡不归?似辽东白鹤,尚寻华表;海中玄鸟,犹记乌衣。吴蜀非遥,羽毛自好,合趁东风飞向西。何为者,却身羁荒树,血洒芳枝?兴亡常事休悲,算人世荣华都几时?看锦江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羔,跃马何之?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那道人细细品味,双眉一轩,正要开口,忽听得哈哈哈几声干笑,五六个人走了进来。

    老板与伙计对视一眼,心下苦笑:"怎地他又来了?"强做笑容,自柜台后转出,陪着笑道:"庞管家,你老亲自来收租啊?"

    当先一人甚是干瘦,留着两撮老鼠胡子,三角眼,吊长脸,两只小眼睛不住乱转,一看便知是个极不安分的人物。只听他打了个哈哈,道:"梁老板,怎地摆出这幅嘴脸?敢是看你庞大爷不顺眼不成?"

    老板吓了一跳,急道:"那里那里,您老真会说笑,您老来这儿,是给小人面子,请都请不及呢!"

    那庞管家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眼光一转,看到那书生,忽又大怒,道:"那里来的穷酸,敢占庞大爷的位子,是骨头发痒吗?"

    老板忙陪笑道:"他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庞大爷的规矩,你老先息怒,我让他换个位子就是了。"说着已移到那书生跟前,道:"这位客官,这个…小店实在是不大方便,您也都看到了,烦您换个位子可好?"

    庞管家却已不大耐烦,嘴一歪,一个家丁会意过来,喝道:"还不快滚!"

    那书生还未回答,那道人忽地在桌上重重一击,喝道:"什么东西!狗仗人势,我最看不过去!"

    庞管家勃然大怒,偏过头来,正要开骂,见那道人目光炯炯,只觉得气势一滞,一时间竟骂不下去。

    那些家丁已一拥而上,那道人冷笑道:"来的好!"迎了上来。

    这此家丁不过是些寻常恶少,泼皮无赖,只会使些个四合棒,太平拳,那里练过什么武功?一个个被那道人打的东倒西歪。那庞管家见势不妙,早逃到门外,远远的骂道:"好杂毛,有种就别跑…哎哟!"却是不知从那里飞来一块碎木,打在了嘴上,痛的龇牙咧嘴,捂着脸,和那几个家丁去了。

    其时一片混乱,全没人注意到那少年的左手不知何时握了起来,见庞管家等人远去,始缓缓放开,任手心几粒木片掉在桌上。

    那书生拱手谢道:"在下陈人杰。多谢这位道长仗义相助,不知道长法号如何称呼?"

    那道人笑道:"贫道龙洲,也是云游过路之人,方才见阁下慷慨激昂,深明大义,极得吾心,却被这些俗物所扰,一时看不过去,因之出手,原是应有之义,又何必如此客气?"

    又笑道:"瞧那斯的模样,只怕是此地一霸,你我还是莫要招惹的好,此处去江不远,我等何不载酒江上,把杯论文,岂不快哉?"

    他说到"龙洲"二字时,陈人杰神色间已若有所思,他方说到"岂不快哉"四字时,陈人杰眼睛忽地一亮,笑道:"此时则风雨如晦,此地则大江在近,把酒江上,确是人生快事,只是仓卒之间,却那里去买彘肩?"

    此语一出,屋角那灰衣少年微微眉头,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那道人竟是大喜,一把抓住陈人杰肩膀,笑道:"不意兄弟竟是如此雅士,你却是怎地知道的?"

    陈人杰笑道:"在下数年前旅居临安。曾往拜稼轩公,尝听说起道长,极是称赞,又举数词以闻,此词文意精奇,发人之未窥,小弟极是喜爱,因之熟记在下。"

    那道人喜道:"你也见过辛公?"

    又道:"兄弟客气了,其实此词有些刻意求奇,刀凿之气太重,辛公曾道可一而不可二,正是半点不错。"

    又道:"既是辛公赏识之人,也无谓多说,我这身道袍,不过是云游所用,什么道长道长,叫的好不麻烦,喊我刘过就是了。"

    陈人杰笑道:"刘兄果是豪迈不羁,有古人之风,小弟前几日自荆州旧地而过,一时有感,赋得几阙新词,正想觅寻方家,指正一二,既如此,就有烦刘兄了。"

    刘过笑道:"我方从洞庭而来,也有新词偶得,走走走,你我到江上去,痛饮一番再说。"

    二人要了一坛酒,问了路径,携手而去,那刘过过得肉铺时,却当真买了一条熟猪腿,扛在肩上。

    那灰衣少年身形微动,本欲去追二人,一时间却又改了主意,召过伙计,赏了他十几文钱,问起方才那庞管家的来头。

    原来那庞管家唤作庞强,是左近庄上常地主家的总管家,正是个笑话说得,寡妇欺得,惯能媚上欺下,仗势行凶的人物。

    那灰衣少年心道:"如此看来,那庞强必不肯善罢干休,这两人虽不知来历,却都风流豪迈,决非寻常人物,若为这等宵小所欺,岂不是暴殄天物?左右无事,便去看看罢。"付了酒钱,向陈刘二人所去方向追了过去。

    他脚下甚快,远胜二人,不多时便已隐隐看见二人,正要招呼,两人已是站住了脚步。

    就见那庞强带了十数个人自一边转出,冷笑道:"两位身手不错啊,你家庞大爷想请两位过去喝口茶,如何?"口气极是轻佻,眼光斜睨二人,满是轻蔑之色。

    刘过却似全未看见他一般,对陈人杰笑道:"好生生的,却忽有恶犬扰人,着实可恶,陈兄弟,你觉得怎样?"

    陈人杰人虽文弱,胆气却壮,笑道:"小弟无拳少勇,帮不了兄台,还是先高观壁上,静看吾兄教训群犬好了。"

    庞强仗着常家之势,多年来横行乡里,无恶不做,那曾受过这等轻侮?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们,与我重重的打,出了人命你庞大爷担着!"

    又道:"你们几个也给我上,若不出力,我回去说与常老爷知道,明年每亩加一升的租子!"

    那几个家丁都是常家豢养,一向里只知欺压良善,心目之中,除了常老爷以外,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心上,那知什么道理?呼喝一声,恶狠狠的一拥而上。另外几个佃户则是势不由人,不得以之下,也冲了上来。

    那灰衣少年心道:"那刘过显未练过上乘武功,虽是身手敏捷,力气过人,但以寡击众,便决非其敌,看他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何以会如此行事?"

    刘过拳脚展开,打倒了几个家丁,但终是好汉不敌人多,渐渐的被逼住手脚,施展不开。

    陈人杰忽地一跃而起,看着庞强身后,惊道:"常,常老爷?!"

    那些家丁猛听得主人到此,都是心神一分,庞强更是急急回过身来,躬身下去,心中还在暗道:"这姓陈的倒也有眼,知道改口喊老爷,那道士却着实可恶,定要将他打足十分。"却见眼前空荡荡的,那里有甚么常老爷?猛地想起,"不对啊,这斯怎会识得老爷?"

    忽地觉得颈中一紧,竟已被人拿住,只听刘过笑道:"庞大爷,对不住了,不知要请我们到那里喝茶?还烦指点一下路径可好?"

    那灰衣少年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是个擒贼擒王之计。"

    又想道:"对付这等无赖小人,还是须得立威以惧之,教他们知道害怕才行。"

    缓步走近,不等那群家丁喝问,双臂一伸一缩,抓住两个家丁,远远掷出,砰的一声,落入一口池塘,总算水不甚深,只是及胸而已,但池底泥厚苔滑,两人一步一滑,跌跌撞撞,一时间也爬不上来。

    那群家丁又是一阵哗然,扑了上来。

    只听"咦!""啊!""哇!""扑通!"诸般异声此起彼伏,不一时,除了那少年之外,场中再无一人站着,全被打成了滚地葫芦,但他出手也甚有分寸,那些家丁都是痛而不伤,哼哼叽叽的,相互扶助着纷纷爬起。却再无人胆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站着:庞强尚在刘过手中,他们却也不敢逃去。

    那少年走到刘过身前,道:"二位兄台,此时阴风浊浪,怒号排空,正是大丈夫把酒论文之时,何苦为这等俗物延耽时光?"

    刘过笑道:"小兄弟教训的是。"一扬手,将庞强丢了出去,他不如那少年远甚,未能丢进塘中,"波"的一声,落在塘沿,重重的垫了一下,方滑入塘中,那些家丁忙又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去捞他出来。

    庞强自知今日犯上了硬碴子,不敢再行滋事,但一摸到屁股,却又不甘心就此做罢,忽地心生一计,"我何不躲远些,只教他们破口大骂?他们便追过来,也打不到我。"教那些家丁大声喊骂,刘过等也懒的理他,掉头而去,庞强摸着屁股,对那些家丁道:"如何?他们终是怕了你家庞大爷了,再不敢回头半步。"那些家丁忙又赞庞大爷神威无敌,骂得这几个蛮子不敢应答。

    刘过等却早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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