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人:他们是最不幸的,但是他们从来不抱怨,只是默默地忍受。他们大概也不能反抗。因为给他们不幸的,正是他们最亲最爱的人。可是,虽然最亲最爱的人伤害了他们,他们还是不忍心伤害回去。
如果可以,雷诺一点儿也不想吝啬那一点点她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那个能给她的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初步检测于谦和尸体的聂晶。聂晶戴着一双橡胶手套,很认真地轻轻捧着于谦和的下巴和脖子,凝视着那道划破了颈动脉的伤口。
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聂晶本能地抬起眼睛望了回去。
但是她看着的,不是雷诺,却是廖小乔。
雷诺忙转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廖小乔也转动了眼睛,默默地看着聂晶。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气里有点儿复杂地交接上了。只持续了两三秒,两个人又几乎同时别开了眼睛。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雷诺问她:“好点儿没有?”
廖小乔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挣了一下。雷诺松开了那只手,便见廖小乔慢慢地抬起手来,指向了地下室的方向。
当他顺着她的手指停到了地下室面前的一块地板砖上,廖小乔收回手,点了一下头。
雷诺略微用力地跺了跺地板砖。但声音听起来,跟周边没什么不同。便低下身子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板砖周围的缝隙似乎有些活动,轻轻地按了按地板砖,缝隙确实是活动的,好像这一块没粘牢——或者,根本就没有粘。
“胡晓明,叶敏宇!”雷诺叫了一声。
两个年轻人连忙跟了过来。雷诺指了一下那块地板砖,简短地道:“起开。”
胡晓明和叶敏宇微微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连忙找来了工具。其他人也不知不觉地看了过来。两个人是老搭档,不一会儿就将地板砖给撬了起来。轻微的摩擦声在众人的寂静里听得有些刺耳,有人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毛。
胡晓明和叶敏宇合力掀开了地板砖,但才掀开一半,两个人就都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丢开了手。咣的一声,地板砖又砸回了地上,歪着。
胡晓明还惊喘了一声,眼睛瞪得贼圆。叶敏宇也吓得够呛,本来是蹲着的,现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雷诺从地板砖没掩盖住的部分也看到了令他们惊吓的东西,脸色也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上前一步,将那块地板砖完完整整地搬到了一旁。
展现在眼前的,正是他一直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东西。
客厅里发出好几声惊恐的叫声,有高有低,但很快又一个一个地闭住了嘴巴。大家都被吓到了,已经没办法再表达出更多的惊恐。
这一格地板砖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块块琥珀。每一块微黄的透明物质里很精心地裹着十根手指。那些手指都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而柔和,一如它们还活生生地留在人体上一般。裹在琥珀里的昆虫,连触须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些琥珀也是,连皮肤上细腻的纹路都真实地保留了。
这样的保存方式,完美得堪称艺术。
怪不得刚才他跺了几脚却没有听出声音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个方格基本被填满了。也所以那一夜,于谦和笑看叶知远翻遍了地下室的每一寸,因为他根本就没把东西藏进地下室,而是在地下室门外的这一格地板砖下。
那一夜,从叶知远被于谦和耍得团团转,直到恼羞成怒地向于谦和挥拳,他就站在这一格地板砖上,从头看到尾。
其实他就站在他想要的证据之上。
果然是于谦和的风格。
雷诺默然地看了一会儿,朝负责现场照的小同事招了一下手。小同事完全吓坏了,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堆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证据。雷诺又向他招了两下手,他也没回过神来,后来是另一个老同志,干脆从他手里拿走了相机。
雷诺戴上手套,仔细一看,每一块琥珀的下方还有一小行刻字。他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一块写的是:孙黎,1988年3月23日,2008年6月7日。他明白了:每一块琥珀上都标注了逝者的姓名、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雷诺亲手将琥珀一块一块地拿出来,游菁菁的也很快出现了。每多拿出一块,空气就更凝重一分。很多人都在默默地数数,五,六……十,十一……二十……
最后一块拿出来,品相是最糟糕的。只有白骨的人指,并且截面处理得很粗糙。这一块上写的是曹单的名字。
第二十七块。
原来除了孙黎、游菁菁和曹单,还有二十四名死者根本就没能走进他们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