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桌上燃着烛火,邵氏搂着娴姐儿缩在角落,崔妈妈似被敲晕了,软软挨着床头,石小弟捂着汩汩流血的臂膀从里屋出来,“夫人,在里头……”
明兰一把推开小桃,不管不顾的往里冲去,扯下半松的帘子,见地上横着一具黑衣尸首,屠龙及两个侍卫提刀站在门口,含笑侧眼望着。
明兰顺着他们目光看去——蓉姐儿半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胖团子。
女孩脸上泪迹未干,头发散乱,额角处被扯下一络头发,血丝在太阳穴附近晕染开,右手紧握一支金簪,左手鲜血淋漓,森然见骨,她脸色惨白,眼中却如烧着熊熊火焰,嘴边一圈俱是血污,腮帮子咬的微微鼓起。
屠龙心中微笑,见此情形,他已猜出个大概,又见此地无碍,惦记着外头情形,便留下两名侍卫和石小弟,自己出去擒贼护卫。
明兰捧着肚子缓缓走过去,轻搂着蓉姐儿,柔声道:“好孩子,怎么了?跟我说说。”
蓉姐儿呆呆抬起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娴姐儿在外头听见了,用力挣开邵氏,冲到里间,大声流利的说起来,过了片刻,胡乱包了胳膊的石小哥进来,叽叽呱呱的补充了好些。
随着他二人的述说,嫡母瞧自己的目光愈发温柔赞赏,可她却满心茫然。
——方才的须臾光景,仿佛做梦。
众女眷躲在黑漆漆的屋里,那贼人举着火把踢开一间间的屋子,听着那粗暴残忍的叫骂,大家吓的瑟瑟发抖,眼看那贼人快到这屋子了,连崔妈妈也束手无策。
此时自己不知哪生出的胆量,一把抱团哥儿进到里屋,把弟弟塞进床底,搬了把凳子放在门边,拔下金簪握在手中,站了上去。
贼人一脚踢开大门,大伯娘叫的尤其尖利,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娴姐儿只是轻轻哭泣,又听闷闷一声,崔妈妈没了声响。
听着那贼人往里屋走来的脚步声,掌心的簪头几乎陷进肉里,她死死咬牙不出一点声音,那贼人甫踏进屋,她纵身扑跃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一下撞倒在地上,她牢牢扒着贼人背后一通奋力乱刺,有些刺中肩颈,有些刺到背上,那贼人呼痛,丢下长刀,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她想也不想,当刃抓去,利刃割入肉掌,顿时疼入心扉。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这么硬气,一声没叫,反愤怒不已,激起骨子里的烈性,对着那贼人的头脸张口咬去,那贼人痛的狠了,反手抓她头发——她倔强性子发作,任头皮和掌心疼的皮开肉绽,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一手握着金簪继续用力刺。
最后那贼人扯去她一络头发和一片头皮,她咬下他半只耳朵,当那贼人终于将她从背上甩脱,眼看自己要被一刀戳死之际,石小哥赶到了。
团哥儿从床底下的爬出来,歪歪斜斜的四下张望,然后张开手臂,泪汪汪的朝自己过来,蓉姐儿再也忍耐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幼弟圆乎乎的身子,姐弟俩放声大哭。
明兰泪眼盈眶,轻抚女孩血肉模糊的伤口,感激的恨不能匍匐在地上磕几个头才好,她哽咽道:“好孩子,团哥儿有你这么个姐姐,实是天大的福分!”
蓉姐儿被嫡母拥在怀中,百感交集,酸楚莫名,就又哭了起来,胖团子不明所以,又不会说整个句子,只能扯着姐姐的衣裳,呜呜哭着反复叫着‘姐姐’。
邵氏在门口扭扭捏捏,想进又不敢进,明兰瞥见,故意不去理她,对着蓉姐儿揩泪笑道:“蓉丫头,老实跟我说,怕不怕?”她指指地上的尸首。
蓉姐儿看看地上,认真想了想,赧然道,“……说实话,不很怕的……”就是气的厉害。
明兰摇头啧啧,拍掌笑道:“果然是你老子的闺女!天生的刚烈勇悍,胆大包天!”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进得内宅的贼人已被肃清,明兰带两个孩子回了嘉禧居,翠微找出顾廷烨的金疮药,明兰亲自替蓉姐儿清洗伤口,伤药包扎。
小桃很顺手的匀走小半罐,偷溜去给石小弟裹伤。
到底是孩子,一夜未睡,惊吓,受伤,痛哭,蓉姐儿累极了,倒在明兰的床上沉沉睡去,旁边是熟睡如猪的小胖子。
明兰站在床边,秉烛静看,嘴角含笑,姐弟俩连摊手摊脚的睡相都一模一样。
话说,如兰也爱睡成大字型,不知这几年文姐夫是如何过来的,有无睡梦中被老婆的大腿压醒——想着,她忽盼望,将来这女孩也能像如兰般,找到一个好归宿。
外头喧闹渐停,明兰已知这关是过了。
过不多时,屠家兄弟使人来报,说那伙贼人本想最后一搏,忽见刘大人派兵前来护卫,贼人立时作鸟兽散了。
明兰疲惫的揪眉心,“大家伙儿都辛苦了。别的放放,先去请几个大夫来,满府要治病的,治伤的;回头再清点物件家什损毁,论功行赏,一件件的,慢慢来。”崔妈妈醒是醒了,脑袋上的肿块不知要不要紧,还有蓉姐儿的手掌,且得好好医治。
郝大成忍不住道:“夫人,您就不问问外头情形如何了么?”
明兰放下手,笑笑道:“刘大人虽会顾念咱们府,但比及对皇上的忠心却又差远了,若是宫里没太平,刘大人能腾出人手来救咱们么?”
郝大成连连苦笑,叹服:“夫人见识实非小的能比。”
“罢了,管它天下大乱呢,眼下我只守着儿女先好好歇一觉!”明兰轻捶脖颈,酸痛不已,“郝管事别撑着了,收拾的差不多就成了,也去歇歇罢。”
郝大成正要离去,忽停脚转身,“夫人,昨夜……”他迟疑了下,“贼子中有个人,不少人瞧着……极像三爷……”
明兰捶肩的手停在半道,惊疑不定的望去。
——顾廷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