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为了向新老板表现出愿意多长肉的诚意来,也奋力吃了一整碗饭,那碟油光水滑的冰糖红焖袍子肉因为卖相甚好,居然被祖孙俩同心协力一起拿下了,房妈妈看的目瞪口呆,偷偷吩咐翠屏去准备双份消食的陈皮腌酸梅泡的神曲茶。
吃完午饭,祖孙俩坐在靠窗的一对宽大的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上歇息,打算消消食再去睡午觉;此时冬季已近尾声,冰消雪融,午间阳光暖意融融,明兰被晒的暖洋洋的,像只毛茸茸的小猫咪一样蜷缩在铺着锦缎棉椅套上,中午吃的很饱,小孩儿红彤彤的稚嫩喜人,盛老太太看着眼睛渐渐眯拢的小孙女,突然问道:“……明儿,你觉着你四姐姐真的生病了吗?”
这句话问的有些玄。
明兰本来昏昏欲睡,听这问后,努力把眼睛睁大一些,神情有些茫然,说的颠三倒四的:“不……不知道,我本来觉得四姐姐是恼了羞了,所以装病不肯来的——老爷每次来查五姐姐功课时,她就装病来着;可是今早看见四姐姐,又觉得她是真生病了。”
老太太听了这大实话,微微一笑,对上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拢了拢她头上的碎头发,摸摸头上圆圆的小鬏,道:“若你四姐姐真是装的呢?咱们该不该罚她。”
明兰挨着祖母的温暖的手掌,摇摇头,伸出白玉般的一对小爪子,巴住老太太的袖子,轻声道:“不能来老太太这边,四姐姐就算身上没病,心里也是难受的,必是有些不妥当的,也不算装病,大姐姐那会儿天天押着我踢毽子,我倒是真装过病来着。”
明兰其实挺同情墨兰的,估计之前林姨娘得宠时,也经常这样耍脾气,所以当墨兰被拒绝时林姨娘立刻反射性的给老太太脸子瞧,可惜这次撞到了枪口上。
要知道,盛紘自从升官来登州之后,已经下定决心要整顿门风,他的确喜欢林姨娘和她的孩子,也愿意抬举她们,可是他更喜欢自己的家族和社会地位。老太太前脚刚拒绝墨兰,林姨娘后脚就让一双儿女装病不去请安,这是摆明了下老太太的面子,也是明刀明枪的告诉整个盛府,她林姨娘腰杆硬着呢。
而老太太立刻的反击,是在逼盛紘在宠爱林姨娘和家族体统之间做个选择,孝字当头,盛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这就好像买股票不能光看公司的运行状况,还要多看国家形势,现在盛府的形势是,盛紘愿意护着林姨娘,但林姨娘必须谨守做妾的本分。
老太太觉得这个小孙女见事明白,微微有些意外,又温和的问道:“那明儿觉着你四姐姐错在哪里?”
明兰晃动小脑袋,有模有样的说:“让谁来老太太这边,本就是我们的孝心和老太太的乐意,四姐姐不该因为没遂成心愿就来装病来让您操心。”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把明兰抱过来坐在自己膝盖上,摸着她的小脸道:“我的六丫头呀,你说的好。要知道,在老祖母这里识字学女红都是次的,咱么第一紧要的就是学着明理知事;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遂心的和不遂心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莫要强求,要惜福随缘,不能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老太太看见小孙女一脸懵懵,表情似懂非懂,觉得自己说的也太深奥了,就不再说下去了,叫崔妈妈来把明兰抱进梨花橱去睡午觉。
其实明兰都懂,盛老太太这人挺悲催的,当初她养林姨娘吧,原想养出个高洁的林黛玉,没想到却养出个彪悍版的尤二姐,心机重战斗力强,把盛府闹了个天翻地覆,而这一切原由概因一个‘贪’字。这次她养的是个庶女,倘若因为跟在她身边就心高气傲起来,还有了不该有的指望,那反而是害了她,所以老太太在这儿未雨绸缪呢。
躺在暖和的炕上,明兰小小的叹了口气,其实盛老太太不用担心,从接受这个身份的那一天起,她就在想过自己的将来了。显然这是个很正常的古代世界,森严的等级制度,明确的封建规则,没有一点YY的社会环境,她不可能离家出走去当侠女,也不可能异想天开去创业,更加不敢想象去宫里讨生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经营好自己的生活。
人类的幸福感是通过比较得来的,如果周围人人都比你惨,哪怕你吃糠咽菜也会觉得十分愉快,庶女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一起长大的嫡出姐妹往往会有更好的人生,看着一个爹生的一起长大的姊妹处处比自己强,心里不痛快是必然的。
但是,如果不和嫡女去比较呢?明兰假设自己出生在一个食不果腹的农家,或是更差,生在一个命不由己的奴仆家呢,比起这些,她已经好很多了,目前的生活让她至少衣食无忧,还算是微有薄财;父亲也不是贾赦之流乱嫁女儿的烂人,家庭也还算殷实。
像她这样的古代女孩,人生已经被写好轨迹——按照庶女的规格长大,嫁个身份相当的丈夫,生子,老去;除了不能离婚,很可能得接受几个‘妹妹’来分老公之外,和现代倒没很大的区别。有时,明兰会很没出息的想:这样也不错。
如果生活不顺遂,老天硬要给她安一个悲惨的人生,哼,那就要命一条要头一颗,真的无路可走,她也不会客气;她不好过,也不会让亏待她的人好过,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她可是被泥石流淹死过的人!
想到这里,明兰心里反而通透了,舒展着小肚皮,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