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我推门而入,要了杯中号咖啡,在窗边找到一个座位。
收音机里放着田震的歌:“眼前又发生了许多个问题,有开心也有不如意。心情的好坏总是因为有你,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正唱到高潮,有个人向我走来。乍一看,我还以为我见到了朱时茂。那人目如朗星,双眉如剑,身材高大,神情和春节联欢晚会上的朱时茂一样严肃。我却觉得他的严肃有点搞笑的意味。
我继续喝咖啡。
“朱时茂”走到桌前,微笑着说:“请问,是谢小姐吗?”
“是。请问你是——陈先生?”
收音机里的歌似乎暗示着什么:“摇摇摆摆的花呀它也需要你的抚慰,别让它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陈九洲。”
他坐下,又站起来,问我要不要甜点。我说不要,他自己去买了一杯拿铁。
“艾玛说,谢小姐的英文很棒。”一听见他以这么亲热的口吻来称呼艾玛,我怀疑他是艾玛dump掉的某个恋人。艾玛和很多男人谈过恋爱,恋爱完毕,又成功地将这些男人全都变成了她的朋友。艾玛说男人是资源,不可以顺便浪费,总有用到他们的时候。所以艾玛的业余生活很丰富,要和这么多暧昧的男友周旋。
“凑合。”
“谢小姐是北京人吗?”他的普通话倒是挺动听,就是过于字正腔圆,且有浓重的鼻音,有股话剧的味道。
我们的对话正朝着传统征婚启示的叙事方向发展。各人自报家门学历、经济状况、往下就该谈婚否不限、房车齐全,工资NK,诚觅X岁以下,五官端正之有爱心人士……
“不是。”
“那么,谢小姐是哪里人?”
“这个重要吗?”
陈九洲总算说了一句很搞笑的话:“不重要,不过,谈话总得继续下去,是吧?”
虽然相亲的时间定在三十分钟以内,陈九洲却和我谈了快一个小时。这期间我一共说了不到十句话,有一半都是“嗯,哈,是吗”之类。陈先生气势磅礴地介绍了他的工作、公司的运营计划、炒股心得、他在海南岛的渡假别墅、京城里的豪华俱乐部,还说可以带我去国外旅游。我说不感兴趣,他就摇头叹气:“你是学英文的,居然没去过英语国家,没见识过那里的文化,实在是有点可惜!”
我一面默默地听他说话,一面闲看门外的风景,一面抚摸指甲。过了一会儿,他礼貌地告辞,没问我的电话。
然后,我四下张望,等待二号选手。临桌上有个高个子男生,懒洋洋地举了举手说:“是我。”
我这人比较容易被美貌击中。高个子男生有一副酷似金城武的长相,非常帅,而且清纯。他应当不算男生了,但他的身上有股很重的学生气。
“金城武”的手上有一大叠白纸,上面写满了算式,那种长长的复杂的公式,各式各样奇怪的符号。真是好学生,约会不忘带着作业本。
可是我还是表达了我的惊奇:“你用手算?不用电脑吗?”
“电脑?”他摇摇头,“太慢。”
“你算得比电脑还快吗?”不会吧?我国的物理学博士,不会还处在手工算术的阶段吧?
“第一,我在推导公式,不是在做算数。”他说,“第二,是的。如果我把这个公式扔给电脑,再给它一些数据,要算好几天才有结果。”
“那么说,《终结者》里机器人统治地球的事情,是错的?”
“当然。电脑怎么能够赛过人脑?”
“你是学什么的?”
“物理。你呢?”
“英国文学。”
然后,这个人也不坐过来,居然就低下头,继续推理他的公式。轮到我一脸的黑线了。会不会是认错了人?这人很帅,可是长得一点也不像艾玛。
“请问,你是艾松吗?”
他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又问:“请问,你到这里来,是不是……”
“是。”他看了看手表:“给我的时间是从两点半到三点。现在三点十分,所以我们还没开始就该结束了,对吧?我姐说,你还有下一个,我让给他了。”
“下一个是女的。”
“男的女的都是粒子组成的。”
我的手机响了,艾玛打来的,通知我苏欣有事不能来,改日再约。
我收了线,对他说:“你姐说,下一位取消了。现在你有三十分钟,想谈就快点,不想谈咱们都撤。回去汇报时别忘了对你姐说,你没看上我。”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没看上你。我只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我松了一口气。这人总算还有基本的礼貌,没有彻底歼灭掉我的自尊心。
“那你,为什么今天又要来?”
“我姐逼我,我爸妈逼我,我们所把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当作今年的行政重点来抓。”
“不要这样说,人家这是关心你嘛。”
“我就特烦这个。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唯恐你的生活过得和他们不一样。罗素不是说,‘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源’吗?”
有点感动了,物理学博士也关心幸福的本源问题。沥川同学,你的脑子在哪里!
“嗨,这样吧,我也有人逼着。不如咱们假装谈恋爱,逼急了的时候互相支援一下,你说怎么样?”
他笑了,笑得天真烂漫,像邻居家的小弟:“行呀!你有手机号吗?”
我们互留了号码,还在一起喝完了咖啡。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问艾松怎么过来的,他说,他骑自行车来的,打算在这里坐到雨停。我说我先走了,出门打出租。
咖啡馆倒是在大街上,可是雨下得很大,我在道边挥了半天的手,没有一辆出租停下来。
大约等了十分钟,有一辆车忽然停在我面前,正好挡住我。我越过那车往前走,继续挥手拦出租。然后,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过身去,看见沥川冒着大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