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盘陈旧破损,被他一只胖手拨得噼啪乱响,好像随时会散架。看情形店里客人并不多,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账要算。
听到脚步声,店掌柜抬起头,圆胖的脸上露出迎合的笑容,一双机灵的小眼睛转了转,很快上下打量了一遍走进来的中原人。他看过一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番,“这位客官,您远路来啊?要住店吗?本店不但提供客房,也供应酒水吃食。”
中原人对店掌柜探究的目光不以为意,想来这里地处荒僻,本来就鲜少见到远地的旅人,微微一笑,说:“我住店,请掌柜的给开个单间。”
他说话简洁明了,从不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又不让人感觉突兀无礼,也许是因为嘴边常露出谦和的笑容,特别使人安心吧。
店掌柜反而愣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似乎还不能相信这位风尘仆仆又气质超然的年轻客人真的想留宿店中,又似揣测衡量这客人的来历和目的。
中原人见他半晌没反应,轻轻敲了敲柜台,“掌柜?”
店掌柜霍然一惊,赶紧低下头,试图掩饰惊惑之色。中原人涵养甚好,不嗔怪也不细究,站在柜台前静静等待。
店掌柜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奉承讨好的笑容,清清喉咙,拿过一本旧册子,翻开了,又拿起笔,临纸欲书,恭恭敬敬地问:“请问客官尊姓大名?”
“姓沈,名易。”中原人说道。
笔尖一颤,落下一滴墨汁,洇染了纸。
店掌柜歉意地笑笑,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客人的名字,然后合上册子,笨拙地挪出柜台,“沈公子,小的这就带您去客房。”
沈易跟在他身后,“有劳了,请问你就是吴掌柜吗?”
店掌柜回头看看沈易,又瞅一眼店外的幡旗,赞道:“沈公子好猜测,小人就是吴三了。”
沈易对他露骨的奉承不在意,淡淡地笑了笑。
吴三走到店小二身前,重重一掌拍在他头上,喝骂道:“六槐,来贵客了,你还瞌睡?!快去烧水,端到天字号房来给客人梳洗。”
六槐被打了一巴掌倒没什么反应,一听说新客人要住进天字号房,即刻睁开眼睛,牢牢地盯了沈易一眼,飞也似的跑去了后堂。本在喝酒聊天的两桌客人也都抬了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沈易。
沈易神色不变,吴三不好意思了,连声道歉,“沈公子,咱们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公子这般出众的人品,难免失礼,还请勿怪。”
沈易笑道:“无妨,吴掌柜请带路。”
进了客房,收拾得还算齐整干净,只是空气浑浊,很久没人住了。
吴三抢先赶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放进温暖新鲜的空气。
沈易四下扫一眼,解开披着的罩袍,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个不大的包袱和一柄剑。
剑藏在陈旧古朴的剑鞘中,平淡无光。
剑与剑的主人之间似有某种神秘的关连,一样锋芒内蕴,一样坚定如磐石,互相信任,彼此依恋。这是一把看起来平凡,却绝对不会平凡的好剑。
吴三默默地看看桌上的剑,又默默地看几眼剑的主人,眼中流露出决绝之色,又有无尽的悲哀,既下定了决心,又犹豫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