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因为高鸣的父亲对他竟然满面堆满笑容,态度极其温柔和宽厚。不但没有半分怒意,还一边招呼他那面色难看的老婆去倒茶,一边主动把香烟拿出来,问他吸不吸烟。
反常,绝对反常!
因为这种笑,可不是出于惧怕,有所忌惮的那种讨好。而是一种神情自若的胸有成竹。
这主儿要不是一只笑面虎才见了鬼呢!
洪衍武现在可是彻底谨慎起来,他前世也没少跟官场的人打交道,知道这些当官的越是态度和气就越是心有城府。所以他十分确定这老小子绝对会跟他耍心眼。
好啊,那就看看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洪衍武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肃然以对。所以他既不喝水,也不抽烟。只是默默坐下,等着高副所长的下文。
高副所长看洪衍武不动,就只好自己从茶几上拿起香烟抽起来。他喷了一口烟,终于开始了正题。
“你是叫洪衍武?……小同志,今天把你请来,主要是想化解你和我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你有什么想法请敞开讲!”
果然是官场那样一套啊,先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想让我像罪犯一样地交代问题。最后你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评判。
哼,一个人一旦彻底把他所想讲的话讲完,也就什么后劲儿都没了。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有意思。难道发生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恰恰相反,我可认为没有再对事情经过做深究的必要。我今天来,只是想要个结果,不是来给你讲故事的。”
洪衍武心下一产生反感,索性连敬语也不用了,直接就把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那毫不客气的嚣张态度,顿时就把高鸣的母亲惊呆了,她张大了嘴站在旁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竟敢对她的丈夫如此不敬。
气氛一时有点僵。
高副所长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或许是觉得有高鸣母亲在场,洪衍武处境是以寡对多,才会满心戒备。因此便起身跟老婆低语了几句,把她送出了房门,又把门关紧,才重新坐回来继续劝说。
“咳咳,小同志,火气不要太大嘛!现在没人打扰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大可以抛掉顾虑,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只有把问题谈透了才好解决问题嘛。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我就绝对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子,一定会给你个公道。其实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详细的情况,我儿子他们说的毕竟还很片面。比如说,你们矛盾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又比如说,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超乎寻常的报复方式的,还有,他们两个当时到底是怎么会突然睡着的……当然,其中有一些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你无须过虑。”
高副所长说完番话的时候,宽厚地又笑了笑,特意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洪衍武却更觉着不对劲了,隐隐有一种在被人诱供的感受。这种场面和他过去经历过的一些情况太像了,由不得他不产生某种联想。
“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是说你两个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肆无忌惮地打架、拍婆子、洗佛爷!还是说他们仗着有你这个官爸爸,到处跟别人许诺好处,骗别人供他们驱使,最后惹出了麻烦,又让别人替他们去劳教、去顶缸!这些事你爱听?你的爱好未免也太奇怪了!”
洪衍武的讥讽如同狠狠抽了高副所长一个耳光,他的脸色当场就扭曲了一下。可随后他粗喘了一口大气,竟然还是恢复了平静,又作出了一副长者宽待无知后辈的姿态。
“我其实完全理解你的心情,甚至比你理解的还理解,你的心中有怒气嘛,如此偏激在所难免。其实按我的本意,也是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变成这个样子的。但可惜啊,赶上一个混乱的年代,我平时的工作又太忙,可能正是因为这些综合原因,才会疏于管教,导致他们如此放任自流,犯下了不少错误。所以作为一个父亲,我现在不但是想代他们向你道歉,也是想从你口中多了解一些他们也不清楚的情况。希望你同样能理解。”
接着,高副所长居然又巧妙地把洪衍武刚才的满腹牢骚,联系到他设计高鸣、高放的事儿上,说他表现的如此不冷静,根本不像能想出如此周密计谋的人来,会不会后面还有别人指点,呵呵呵。
洪衍武一下就明显地感觉,高副所长再次又把话题往同一个地方引。这个家伙老练极了,他笑呵呵后面,引藏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可这是为什么呢?他又为什么非要听自己描述那件事的具体经过?
不断琢磨着这个问题,洪衍武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可能性来!
这让他顿时就就意识到,这个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或许全是冷嗖嗖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