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被上,一时之间可能他们顾着谈话没发现。
是了,说话的,正是赵昀赵拓父子,而“被谈”的,听起来似乎是我。
太后那个老妖婆,真的非杀了我不可?
我缓缓从床上坐起,尴尬地看着对面一脸僵硬阴沉的两父子,咽了咽口水。“我刚睡醒,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一步一步往帐外走去。
每一步我都在想,赵昀会不会突然来一记回马枪,把我钉在地上?
赵将军这么多年来看到我总是笑得很和善,可是在太后密诏之下……
我终于还是安全地走出了帐外,可是背心已经汗湿了。
抬眼望去,闻人非正在不远处和姜惟说话,我不及多想,慌忙向他跑去,正对着我的姜惟先发现了,向闻人非说了一声,便见他也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义……丞相!”我把一声将将出口的“义父”咽回肚子,欣喜地望着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猜不透太后的意思,为何对我恨之入骨,但我听赵昀的口气,似乎他并不意外,而且……我有种感觉,如果有必要,他真的会奉行密诏。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很冷吗?怎么满头大汗。”闻人非略微压低了声音。此时周围人来人往,他也不好意思对我表露出过多的关心。
我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出方才听到的事。我终于明白赵拓为什么说我应该去洛阳,为什么说军中不安全了。这种不安全,不是来自于对魏国的战争,而是来自于赵昀。在这军中,如果他想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唯一能救我的,只有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拉住闻人非的袖子,不假思索道:“救我!”
闻人非脸色微变。“怎么了?”随即意识到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又道,“到我营帐说话。”
一进营帐,我便迫不及待道:“太后要杀我!”
闻人非一听,虽有些诧异,却还是笑道:“放心,在这军中,她一时还伤不了你。”
“不……”我咬咬牙,把方才听到的事说了出来。“赵拓似乎带了太后的密诏给赵昀将军,要赵将军杀我。”
闻人非到此时,脸色才真正凝重起来。
我不就是坑了她一把,何至于要对我斩尽杀绝?太后真不枉我骂她一声老妖婆,太毒了!
“义父,为什么她这么恨我,非要我死不可?”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追问,与其说愤怒,我更多的是迷惑不解。对于太后这番动作,除了长期性生活得不到满足而引起的内分泌失调及情绪失控我实在找不出更靠谱的原因了。
闻人非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话,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我会同赵将军说过,如今两军开战在即,太后密诏不过是小事而已,将在外,不是太后密诏能调动得了的。你暂且放心吧。”
暂且放心?
这暂且二字让我更不放心了。
“义父……”满腔疑惑在心中翻江倒海,让我不吐不快,挣扎犹豫了许久,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如果,赵将军真的奉太后密诏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他愣了一下。
“毕竟你说的,太后密诏只是件小事,我的死活,在两军交战的情况下,也只是件小事。赵将军可能顾全大局,给你面子,暂且忽视太后密诏放过我。但如果赵将军奉行密诏杀了我,那义父你……你会不会也顾全大局,给赵将军面子,将此事……轻轻揭过?”
闻人非沉默了。
这些天,我在军中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的生死。人命原来是如此脆弱,对一场战争来说,几条人命,甚至几百人命也可能只是小小损失。但对于一个家庭,对于死者本身,一支羽箭带走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没有多么伟大的情操与胸怀,做不到视自己的生死如浮云,我贪生,想活着在闻人非身边。但对我来说更加锥心的,是假如闻人非视我的生死如浮云。
只有两人之时,我是他的义女。但在大局面前,我在他眼中是不是也仅仅是一个可以牺牲的兵士?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的死会让他多难过一时半会。
这时我想,不管他心中如何感受,说几句话来安慰我那也是好的。
可他又一次回避了我的问题。
“攻下上邽之后,我让金剑护送你去洛阳吧,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的心凉凉的,麻麻的,木然道:“哦。”
“这几日……你便当我的贴身侍卫,和我同寝同食吧。有我陪着,你该放心,他不会对你下手的。”
“咦?”我迷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