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也坐了下来。
苏郁说:“医生你应该很累吧?”
我有些诧异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每天都要面对许超那样的病人,甚至还要承担来自他们身上的负能量,一定很辛苦。”
“还好吧。其实只要能帮到他们心里就很满足了,真正痛苦的事情是,病人一点一点丧失活下去的念头。”
苏郁拥有很强的洞察力,她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我语气的不寻常,于是歪着头看向我,说:“医生在内疚。”
说着,她突然把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她说:“医生的手,很温暖。”
我抬头望向海平面,忽然再也笑不出来。在我的脑海中,那个有关安安的噩梦再度浮现出来,而且一发难以收拾。
这时候,苏郁突然开口说道:“大海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人觉得充满了安全感。到了那里,就再也不会害怕。”
我转头看向她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
她继续说:“想象一下,海水渐渐覆盖了你的全身,从你的脚趾、小腿、大腿、小腹、肚子……直到淹没你的头顶。你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你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下一刻,我感到一阵精神恍惚。
这是被催眠的感觉。
真是想不到,苏郁竟然学会了!
她看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医生不需要压抑,说出来吧。”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说不能说,但我还是失败了。
我说:“她叫安安,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和你有点像,总说自己可以看到鬼,所以很害怕。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治疗她,不过治疗效果很差。无论是认知疗法还是催眠疗法,在她身上通通没用。”
苏郁认真的听着。
我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回到了过去,继续说:“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太久,我几乎已经忘了有多少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治疗起到了作用,她终于渐渐看不到鬼,精神也变得稳定下来。于是有一天,我跟她说,你的病情已经痊愈了,以后不再需要我了。”
“安安不要我走,但我还是走了。那时候我只当这孩子是在依恋我,只要我离开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我就听到了安安的死讯,还受到了一封来自她的信。”
“信里面说,她其实一直都能看到鬼,而且一直很害怕。多亏了有我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才能坚强下来。可是在我决定离开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单独面对那些鬼魂。”
“信的背面,全都是她用鲜血写的字,她说,我好怕,我好怕。”
我口中也反复念叨着“我好怕”,精神几乎崩溃。
到了最后,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碎裂声在脑海中响起。
然后,我突然醒来。
我震惊的看着苏郁,问:“我做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说:“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直在说‘我好怕’。”
苏郁抿了嘴唇,而且眼神有些飘忽,我意识到她在撒谎。
但我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以挽回,一味的逃避没有任何作用,我只能选择接受。
突然,一阵海浪袭来,冰凉的海水瞬间蔓延到了我和苏郁脚下。
在海水的倒映中,我看到了安安。
我说:“我看到了她,你呢?”
苏郁说:“我自己。”
“这次没有被附身的感觉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在其他时候,一看到自己的脸就会被附身呢?”
苏郁的双眼落在自己的脚上,沉思了许久之后说:“因为我那些时候不想看到自己。”
我问:“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对不起。”
其实一个人如果不敢看自己的脸,其原因是非常多而且复杂的。比如有人对自己的长相感觉不满,所以选择逃避照镜子甚至是拍照,因为他一看自己就会觉得自卑,从而变得反常起来。
但是无论原因有多少,归根结底,不敢看自己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从某些角度而言,这些人都在痛恨着自己。
苏郁,也在恨着她自己。
蔚蓝的天上云卷云舒,阳光和煦,海水温柔。
我俩不知道在海边坐了多久,直到我意识到双腿发麻的时候,突然还有一件事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和苏郁的手,
一直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