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来似的,“啊——您…”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t恤长裤,眼角微微一抽,不过换下斗篷,怎么效果竟比换过一张脸还好?上回那只鱼人也是迟钝得很。
伟大航道的岛屿住民们,连认人的方法都一脉相承么?如此一来,是不是下回我换身衣衫,就能大摇大摆去海军本部溜一圈呢?
许是发现我面色不佳,男人干笑两声,眼神有些游移,“您想要的船,熟识的中介人恰好手边有这样一笔交易,您要跟我去看看吗?”
“现在它就停在船坞里,卖家也是七水之都的居民。”
见我点头,男人于是率先朝着某个方向走,边走边介绍详情。
待售船只名为[玛丽安娜],今年只有两岁半,因为持有人年纪大了想回到陆地上安度晚年,退休之前希望为他的船找一个新主人。
“老麦克是有名的贸易商人,诚信也好。”
“只是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玛丽安娜号]我没见过,希望您不介意,我另外拜托了一个人来评估那艘船。
说到这里,男人侧首看了我一眼,似是犹豫几秒钟,方才接下去,“那个家伙是卡雷拉公司的船工,与船舶有关的东西,他是专家。”
“我当然不会介意,毕竟我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我笑了笑,想了想,点点头,“需要付出佣金您看着办,对了,钱够吗?”
“具体金额还要等商谈后才决定,目前按照预算是足够的。”
男人的坦然,使得我当下决定投桃报李,“多出来的部分也都是你的。”
船舶方面我是个外行,在七水之都更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我付出足够资费,将种种杂事交给这男人办理。
所谓等价交换。
…………
[玛丽安娜号]停泊在一处颇僻静船坞内,如男人所言,看起来确实相当年轻。
岸边等着两个人,年纪大些的男人可能就是‘老麦克’,另外一个年轻些的打扮得就是个船大工,亮橙发色,额头架着护目镜,嘴角边叼着雪茄。
男人快步走上前,站到那两人身前,复又回过头扬声为双方介绍,“老麦克,帕里——这位女士就是[玛丽安娜号]的买家。”
“请多关照。”我跟着走上前,微笑颔首。
那年轻人的反应暂且不提,倒是此番卖家一瞬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这位被称呼为老麦克的人用略显诧异的目光看了我几眼,面上随即流露出几分不情愿来,“这位女士…看上去不像会用心珍爱她。”顿了顿,对方偏过脸,用爱重的目光注视着安安静静的船舶,音色更是充满感情,“我的玛丽安娜值得更好的。”
诶?这种说辞…果真是常年漂泊阅历深厚,我愣了下,挑了挑眉,随即顺着那人的目光,把视线移到停泊在一边的船只[玛丽安娜号]。
定睛细细一看,忽的微微一惊。
没等我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怀里的小家伙就愉快的叫出声来,嘴里吚吚啊啊,一边咯咯直笑,一边蹬手蹬脚拼了命地要往船上扑。
一个不提防,我险险就让小家伙脱手而去。
“诶诶!”手忙脚乱稳住一瞬间兴/奋到极点的小东西,我叹了口气,转过脸,对着卖家低声说道,“您是对的,这船确实不适合。”
按住怀里的小家伙,眼角余光瞥向[玛丽安娜],透过凝,年轻的船只散发出浅浅的气,停顿几秒钟,我多叹了一口气,“或者说,它不适合匹诺曹。”
…………
老麦克的脸上刹那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或者再加上少许忧虑。
“可是——”领着我过来的男人神情茫然,显然是不明所以,“它是目前最合适的。”
“可是它舍不得。”我把小家伙换成单手抱着,一手微微抬起,凌空点住那艘船,感觉到附着其上那层气仿佛无比惊惧的收拢凝结,又卸掉指尖吞吐不定的细黑丝线,侧过脸,微微笑起来,“你是个好主人呢~”
“喂!你做什么?!”老麦克猛地拔高音调,“你对她做了什么?”
“咦?”我怔了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半晌,然后开口问道,“你看得见?”
“看不见,可是我能感觉到。”老麦克一脚后退半步,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愤怒的眼神如同一只年迈的狮子,“玛丽安娜在害怕。”
“所以说你是个好主人。”重新用两只手抱住小家伙,我微微往侧边退开少许,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它很高兴呢~”
话音落下,老麦克象是受到剧烈冲击,气势徒然颓败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用震惊中透着伤感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你…也能感觉到吗?”
沙哑的声线,语调低到仿佛自言自语,“玛丽安娜出海不久,象是做梦一样我时常能感觉到这膄船的情绪。”
“风平浪静时无比愉悦,狂风暴雨时勇敢无畏,有几次遇到危险,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船只却能非常巧妙的逃出困境。”
“简直就象是她活过来了。”
…………
“嗯~是不是偶尔你也能看到小孩子呢?”我挑了挑眉,目光微微下落几分,停在老麦克腿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
半透明的小女孩儿,手攥着老麦克的裤腿,大半个身子藏到他后面,露出小半个脑袋,眼神惊怯怯的,又似乎满是喜悦。
被它这样复杂注视着的,是我怀里的小东西。
“你怎么知道?”反问过后,老麦克忽的上前一步,“你——”
待得我抬高视线对上他的目光,他又忽地一凛,低头,胡乱扫视身侧,神色显得急切又悲伤,“果然是玛丽安娜吧?”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还有能力的时候,为你找一个全心爱护你的主人,我只是——”
说着说着忽然语不成声,他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有透明水渍沿着指缝倾泻而出。
静静看着眼前无声哭泣的老人,与他身侧透明到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身影,那小小女孩正急切切拍抚老人的背脊,无声无息安慰对方。
闭了闭眼,我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沉声开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它多陪你两年呢?两年时间足够你慢慢寻找可以托付的人。”
…………
情绪还未能完全恢复的老麦克留在船坞里,余下的我们无功而返。
回程的路上,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或许再加上些诡异?当然,这当中的不和谐,是隔着银行经理的亮橙发色男人不时投过来的斜觑目光。
直等到我们一行接近热闹喧哗的商业区,那位被称为帕里的船工再告辞回卡雷拉公司之前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他不顾银行经理挤眉弄眼的暗示,挤开对方拦在我面前,用非常非常好奇的语气问道,“为什么是两年?”
眯着眼睛看了对方一会儿,我放缓声线回答,“因为那个人只剩下两年可以活。”
“啊?!”这人眼神一空,好半天才象是回过神来,表情扭曲,磕磕巴巴的再次发问,“你和他看到的是什么?”
“喂!帕里!”银行经理疾声呵斥这位堪比好奇宝宝的男人,“你这家伙怎么——”语气毫不客气,边说边整个人挡到对方面前,同时用略显惊惧的眼神盯着我。
“没关系。”我好笑的摇摇头,之所以不在意也是因为在船坞里,这位帕里一看到我抱着小家伙立刻就取下嘴角叼着的烟,很自动站到一定距离外。
并且当小家伙过分活泼时这人目光错也不错,只留意匹诺曹,在我分神与卖家说话时,更是表现得很是担心,一双手不自觉张开,明显是在提防小家伙出意外。
是个外表粗狂内里细腻的人。
对于这样的男人,我或多或少是颇愿意容忍的。
“我们看到的,不就是你们船工一直在传说的吗?”
见亮橙发色男人神情茫然,我眯起眼睛,很是愉悦的笑起来,低下头,轻轻逗弄被强自带离船坞而显得非常不高兴的小家伙,一边给出解释:
“[玛丽安娜号]的船精灵。”
也是我无法买下那艘船的真正原因,已经产生意识的船舶,不适合小家伙。
除非————我出手扼杀已经诞生的船精灵。
只不过,那样做,小东西一定很伤心,所以还是算了。
我怀里这只此刻鼓起肚皮,越发象只小青蛙的匹诺曹,同样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