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传旨太监领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黑瘦文士来。这人不着官服,不戴官帽,趿拉着一双布鞋,头上缠着一根白布,手拿折扇,眼睛向天,不紧不慢的来到了赵昺身前。
“臣谏议大夫杨百里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的语气中都带着傲气,当真是个被人嫌弃的货。赵昺摸摸鼻子,道:“杨大夫请起。”
杨百里站了起来。
赵昺道:“杨大夫,为何这等装束?”
杨百里道:“臣趁还活着,多给大宋江山戴几天孝。”
“大胆!”江无忌大声喝道。
杨百里眼睛一翻,讥讽道:“江无忌,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杨大胆?”
江无忌摇摇头,向皇上道:“皇上,杨大夫就这德性,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赵昺点点头,道:“有趣。杨百里,何为百里?”
杨百里道:“臣祖名万里,臣从小自勉,得其百分之一,此生足矣,故名百里。”
赵昺道:“有内涵。朕再问你,你头缠白孝,是认定我大宋江山必将灭亡吗?”
杨百里道:“绝无侥幸。”
此言一出,江无忌等人都变了脸色。以往杨百里也就口无遮拦,没想到今天他在皇帝面前来这一出。放在以往,这就是找死啊!
皇帝虽幼,但一声令下,要他杨百里一颗脑袋,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幼主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道:“诚如杨大夫所言,我大宋危在旦夕,最快今晚,最迟后天,敌军就将发起决战。杨大夫,回去写两首诗,表达一下亡国之痛,然后就等死吧。”
“皇上!”杨百里陡然睁大了双眼,大声道:“臣等自度必死,然不是此等死法!”
赵昺道:“准备如何死去?”
杨百里道:“臣虽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臣向右丞大人请战多日,要去战死沙场。只是右丞不准,臣才苟活至今。臣意已决,决战之时,臣将执刀上战场,能杀得一人是一人。”
赵昺道:“匹夫之勇,不足道尔。”
杨百里道:“皇上,莫在这里明嘲暗讽。臣之能力,不在疆场。惜乎皇上不给余地,臣为之奈何?”
赵昺道:“古之狂生,多矣。然能经世济国无几。杨大夫莫要学他们才好。”
杨百里道:“皇上差矣。臣不是狂生,臣这是戾气!自入仕以来,眼看着多大宋江河日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十年下来,胸中戾气实是无以复加。悲乎?悲也!”
江无忌等人听杨百里所言,越听越是心惊,生怕皇上一怒就砍了他的脑袋。但偷眼看皇上,浑不在意,反而谈笑风生。心中又惊又诧异,只得看一君一臣继续对话。
赵昺笑道:“好一句悲乎?悲也!杨大夫,如果我大宋力挽狂澜的重担压在你的肩上,你可担得起?”
什么?正在大呼悲乎悲也的杨百里一听此言,顿时怔住。想了一想,方才想明白皇上的意思,眼中立时闪过一阵兴奋的光芒,扑通跪倒,呼道:“若能力挽狂澜,臣愿粉身碎骨!”
赵昺道:“粉身碎骨有何用,完不成任务,你百罪莫恕!”
杨百里心中一凛,肃然道:“皇上所言甚是!不知皇上令臣去干何事?”
赵昺道:“你去元军大营一趟,约张弘范明日与我海面一会,朕请他品茶。”
杨百里摇了摇耳朵,道:“皇上,臣没听错吧?皇上要与那敌酋张弘范海上品茶?”
赵昺道:“正是。你只需约定他明日午时相会即可。约得到,我大宋无虞矣。约不到,你也不用回来给我们君臣收尸了。”
杨百里忽地扯下头上白孝,大声道:“臣虽不知皇上谋略,但诚如皇上所言,臣去矣!”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昂首欲去。
“慢!”
“皇上还有何事?”
“就这样空着手去?”
“……请皇上赐以信物。”
赵昺站起来,在龙案上写下“同饮一杯无”五个大字,用了玉玺交给杨百里,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待了几句。
杨百里一走,赵昺用手的捏住额角,不停地揉着。陆灵儿贴到近前来,关切地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赵昺道:“跟书生说话,累!”
咯咯咯咯!陆灵儿被赵昺一句话逗乐了。娇笑道:“师父,看你老气横秋跟杨百里对话的样子,徒儿我是又紧张又好笑。师父,你真的只有八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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