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与急急入内禀告的皂隶当头撞上。皂隶忘了行礼,也顾不得赔罪,张口就道:“太爷!贼人进城来了,快些走避要紧!”
田吾正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想起离风陵渡最近的也是防守最严的西城门。
“胡言!贼人如何进得来?”
“真的来了,从南门进来的,还放了烟火炫耀呢!外面闹哄哄的,大概隔了一条街的样子,小的听得真切,马上就到咱这条街上来了!”
皂隶说完,匆匆行了个礼:“太爷,恕小的无礼,这就告退了!”说完急匆匆往角门处跑。
田吾正手足冰凉,腔子里像塞进去一把冰雪,脑子里像堵上大团的猪油,完了,完了,真的完了!反复只有这个毫无意义的念头,再想不出其他。
田忠顺跟了出来,皂隶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见家主仍是一副痴痴惘惘的模样,不由着急道:“老爷,快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呀!”
田吾正不动,身子僵得笔直。跑?跑到哪里去?他堂堂县令,一城父母官,丢了城弃了地,还有脸活?
“你去后宅,带上夫人她们,从北门走!”好半天田吾正眼珠子才动了一下,沉声吩咐。
“老爷您呢?”
田吾正脸色白得慘人,心里又恨又恼,恨贼人恨得滴血,恼自己疏忽大意,竟叫狡诈的贼寇钻了空子。可这事也怪不得自己,城里只有一个百户所,加上城门卒,不过两百余,却有四个城门要守。思来想去,还是将大半兵卒安排在兵灾频繁的西门。
为自己开脱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丢了县城的事实又牢牢攫住了他,一股更大的羞耻感冲上头顶心,一张白纸般的脸霎时变成赤红色。
“我不走了!”
田忠顺看着家主变幻的脸色,迟迟没有决断的模样,急的团团转,这会儿更是惊讶得瞪大眼睛。
田吾正挥手:“快去,把夫人她们安置好!”话未说完,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在田忠顺背上。
“老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下我!”田吾正仰面朝天,挺在田忠顺背上,这个姿势,叫他无法使力,只能大呼小叫胡乱扑腾。
田忠顺不理他,只顾运脚如飞,一溜烟往后宅里跑。
北门外,一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从城里仓皇奔出来,混在一众逃难的车马骡轿里面,显得毫不起眼。车夫正是田忠顺,他频繁的扬鞭催马,两匹良马运蹄如飞,一路往北行去。
黄昏时分,赶了半日路的人马都乏了,田忠顺将马车停在路边。
田吾正靠在车壁上,车里还有几个神色仓皇的女人:田孺人、抱着襁褓的杨姨娘、乔氏、姿娘和田忠顺的婆子。
重幔遮掩的车内光线幽暗,田吾正觉得胸口憋闷,掀起帘子,外面亦是一团昏黑。田忠顺检视马车一周之后,惊慌的上前来报:“老爷,车轮子磨坏了一只,横梁也有几道裂缝,撑不了多久了。”
车内顿时一片焦声轻泣,田吾正反而吁了口气。他向窗外望去,路边是一片稀疏的林子,夜色下看起来幽暗苍凉,夜风刮到这里便变得呜咽如泣,偶尔响起一两声老鸹的凄厉叫喊。
看到这片乱葬岗,田吾正胸口满溢的失城的悔恨、逃亡的仓皇、前路的彷徨,压抑了半日的种种情绪奇异的消失殆尽,似寻得了归宿一般,心中唯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