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腾起一丝怒意,没有哪家的女儿敢这样,三番四次地挑战母亲的权威,至少自己没听说过。“扉娘,你还当我是你母亲吗?“田孺人颤声问。
前院书房里亮着灯火,田孺人红着眼睛从西跨院出来,脚步滞了一下,朝着书房行去。田吾正坐在书案前挥笔写着什么,田孺人立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老爷,扉娘不肯嫁,可日子都定了,这如何是好?”
田吾正笔势一顿,头也不回地道:“由不得她”
“可她闹得厉害,寻死觅活的,怎生了得啊?”
田吾正将手中的笔狠狠一掷,墨汁四溅,刚刚写就的一张宣纸上立刻斑斑驳驳。田吾正旋身,望着自己的孺人道:“她要寻死,就让她去你去对她说,她若再闹就不是我田某的女儿”
丈夫面色阴沉,眼里有少见的狠厉与不耐,还有最后这一句决绝的言语,田孺人心里一抖,含泪应声“是”,早知道丈夫这里寻不出好计,还是忍不住来了。
她拭了泪又道:“老爷,依我看这大明朝廷是不成了,咱们还是寻个清静地方,离了是非,安安稳稳过日子罢”她希望丈夫辞官,带一家老小回江南,依着几亩田地耕读度日,加之多年来官囊里积存了不少,一世用度也尽够了。
她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盘算,女儿铁了心跟自己闹,弄得自己心里被酸涩和怒气填的满满当当,另外还有一丝隐忧滋生,如若那富家子真如扉娘所言的那般恶燥不堪,女儿这一世便毁了。如果丈夫辞官,一来可趋吉避凶,二来,一家人南归,这边亲事一推,北风吹不过黄河,在家乡再为女儿觅一门好亲,岂非皆大欢喜?
她心里想得周全,既顾了丈夫,又遂了女儿,自己也安心。可这想法却难以出口,看丈夫方才的态度,这念头只好烂在肚里了。
田吾正复又提笔,重新铺上一张纸,开始笔走龙蛇。“我这不正在写辞疏吗不跳字。
田孺人大喜过望,往弃在一旁的纸上看。
“……幸蒙人主之知,备位朝廷,得牧一方,臣忧心劳劳,常思上报国主之厚恩,下恤兆民之哀怜。然今既病且老,才不堪用事,德不能化愚,一县之民,尽披靡北遁,两乡之绅,俱裹家来投,是故终负人主之恩,而徒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鼠耳,今乞身于朝,以拾骸骨……”
一篇辞疏写完,田吾正小心地吹干墨痕,封上火漆。田孺人绷了多日的神经松弛下来,急切地问:“老爷,明日一早就发往北边去吧?”
田吾正在发怔,写是写了,可他还没有作好立即上呈朝廷的准备。这时节辞官,与弃城而逃又何分别?唯一的一点区别就是事先跟朝廷皇爷打了招呼。再冠冕堂皇的文字,也掩盖不住自己那一点花花肠子,朝廷准不准?怎么看待他?百姓怎样唾骂他?后世书传又会如何评判他?
田吾正扯开火漆掏出辞疏又反复看了几遍,手微微地抖,突然一把将它扯成两半,然后是四瓣,八瓣……雪片一样飘洒。
田孺人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那张辞疏一般,碎成了一片片,在半空里飘荡翻滚,再跌落尘埃……
注:幸蒙人主之知,备位朝廷;是故终负人主之恩,而徒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鼠耳。此二句出自欧阳修“归田录”自序。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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