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听那小伙计说起他们家乡染布,隐隐有石灰痕迹,突然想起曾在衙门里看到一本杂记,上面记着大楚那边有一种织染方法叫做‘灰缬’,就是用石灰、豆粉等混合制成的灰泥来套印花色。只是当时记得不太真切,回去之后我又细细查了查,果真确有其事,便买了各种原料试验了一番,还好我运气不错,竟是成了,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钱灵犀惊道,“你既然都没把握,那日还怎敢说那样大话?”
房亮笑道,“当时不是看你们着急么?所以特意说那话让你们宽心的。不过我当时也想着,既然人家能做出来,咱们又不比他们缺胳膊少腿,如何做不出来?只是这几天着实糟蹋了不少布,到时你们染出好的来,可得送我两块。”
“这个自然。”钱彩凤立即大方应下,又看一眼妹子,“你孤身在此,也没人照应,到时我们做好两身新衣裳给你送来。”
“那就最好了。”房亮笑得很开心。
可钱灵犀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房亮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可钱灵犀知道,他为这配方,可不止是糟蹋那些布,不知费了多大的心神才琢磨出来,这份恩情,又岂是两身衣裳还得了的?
心头有无数的疑问,却偏偏无法可问。因为钱灵犀突然发现,就算自己问明白了,那又能怎样?只能挽紧了姐姐的手臂,一路沉默。
可钱彩凤左右看了几眼,突然居中发问了,“亮哥儿,虽然你眼下也是位官大人了,但眼下也没长辈外人,我还当你是从前的小房,跟从前一样和你说说话,行么?”
房亮微怔,随即淡笑,“如此最好,二姐有什么话就照直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得关心下你,眼看你也老大不上的了,虽然当差要紧,可这婚事也不能耽搁下吧?想来房叔房婶都该着急了。”
房亮哂然而笑,“二姐说得很是,虽然九原离家乡遥远,但爹娘每回来信,也都问我来着。”
钱灵犀心中一动,就听姐姐追问,“那你怎么想的?”
房亮神色坦然,目光清明,“我之前一直没想太明白,可是近来却有些明白了。夫妻之道,事关半生福祉,不说别的,但一定得寻个合乎自己心意的才好。”
他看了钱灵犀一眼,对钱彩凤道,“自然家世门第、父母之意也要兼顾,可若是别的都好,却自己不喜欢,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所以我想寻一个自己中意,也中意我的女子才好。”
钱彩凤眼珠一转,“那你现在可遇到这样的了?”
钱灵犀耳根微热,低头看着脚尖,只听房亮沉稳的道,“是遇到一个,只是人家似乎对我没什么意思。”
钱彩凤瞟一眼妹子,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对你没意思?你问过了?”
房亮含蓄一笑,却是答非所问,“虽然她一时没有选我,可我还没有放弃,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一日没订下亲事,我就还有机会。左不过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工夫,等等也好。总好过随便找一个,自己将来又后悔。”
钱彩凤没什么可问的了,“那二姐希望你将来能找个称心合意的媳妇。对了,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是只送你两身衣裳实在是太轻慢了些,我知道你方才把那配方告诉二哥了,要不以后我卖多少布就抽一成利送你吧。”
房亮笑看她一眼,“我就说,怎么扬名哥哥想起做生意来了?原来是二姐的买卖。不过说到抽成倒是不必了,这灰泥虽是我琢磨出来的,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独门秘方,这世上的聪明人又多,迟早给人学了去。二姐若是要谢,往后生意好了,我来买布时你照顾些就是。我就送你们到这儿吧,先走了。”
他们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家了。走前房亮才对钱灵犀道,“谢谢你那日送来的糯米糕,很好吃。”
“不客气。”钱灵犀脸上微红,还了一礼。
看着房亮远走的背影,钱彩凤把妹妹一推,“你还当真打算嫁给姓赵的那小子了?”
钱灵犀突然有些茫然,只闷声嘟囔着,“他光棍一个,总能省些麻烦吧?”
钱彩凤恨铁不成钢的戳她脑门,“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嫁人是为了让你省麻烦的吗?你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吧?”
自己喜欢的?一句话犹如冰水兜头泼上,钱灵犀怔在那里了,她喜欢谁?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