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管事按他的吩咐举着一盏铜灯在我脸上照了一圈,他抬眼瞧了瞧,往日如炬的目光还未落到我脸上就已经虚散在了空中。“是太史让你来送药的?”他问。
“是。”我颔首垂目低声应道。
“三日后的祭礼你可需参加?”
“小女是太史府看管药材的巫女,尚无资格参加祭祀。”
“哦,这就好……”烛大夫说完久久没有出声,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案几之后的老人已然合眼睡了过去。折腾了一个长夜,这个严苛的老人早已精疲力尽。
“家主……”管事试探着唤了一句,烛大夫闷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朝我们挥了挥手:“下去吧,招长房的曹夫人来,即是姐妹也该送一程。”
“诺!”管事行了一礼,带着我从前堂退了出来。
曹是邾国的国姓,烛府的这位曹夫人,想来就是那位嫁给烛椟父亲的邾国公主。可叹一对姐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做了婆媳。
“巫女沿着这条道进去,最里面点着灯的那间屋子就是了。”管事把手里的铜灯盏递给我转身便要离开。
“管事还是引个道吧,我怕走偏了路来不及救人。”灰蓝色的晨色中,一条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不知通往何处。
“流了一夜的血了,没得救了,这会儿怕是胎都落下了。巫女进去瞧一眼,替太史大人表个心意就回吧!我还得赶在那女人断气前把曹夫人引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管事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孩子保不住了?我心下一凉,举着灯盏快步拐进了小道。
“啊——嗬——嗬嗬——”
小道的尽头坐落着一间矮房,灰蒙幽蓝的晨霭之中,四个头戴鬼面,身穿黑羽袍的巫人正张牙舞爪地在房门前大声叫嚷着。他们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扬手,一会儿又抱成一团仰头高呼。我虽然知道这是巫人们在驱赶觊觎凡人胎儿的恶鬼,但他们可怖的声音混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依旧让我背脊发寒。
“你是何人?”这时,一个素衣婢子端着一盆冒着白雾的热水从我身旁窜了出来。
“这位姐姐好,我是太史府的巫女,专为救人来的。”
“哦,太史府来的?这边的正门不开,和我从小门进吧!”婢子打量了我一眼,慢悠悠地端着热水朝小屋走去。她脚步轻缓,嘴角微扬,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喜气。
“姐姐可否走快些,救人之事缓不得啊!”我疾走两步越过了她,“小门在哪?在屋子后面?”
“屋子里的那位平日恶事做的太多,这回是老天要收了她,巫女你啊,再急也是没用的。”婢子不指路反而停下了脚步,笑着朝我身后招了招手:“喂——这儿,这儿,里面怎么样了?”
我一回头,从对面走来一个梳着总角的蓝衣小婢。她手里端着一个小盆,见到我先是一怔,随后朝我身旁的素衣婢子点了点头:“落了,你瞧——”
她把手中的小盆轻轻一斜,我定睛一看,铜盆之中赫然是一堆暗红色的血肉。那一团不成形的软肉浸在血水之中,随着小婢子的走动,不断地颤抖起伏。我猛地捂住嘴蹲了下来,腹中一时翻江倒海。
“这是谁?”
“哦,没事,太史府上派来的小巫女。对了,夫人还在里面坐着?”
“嗯,总要坐到那女人断了气才……”蓝衣小婢见我站了起来,面色一变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巫女,小门在前面那棵柏树旁边,敲三下门环里面的人就会给你开门了。”素衣婢子拉了自己的同伴到一旁说话,随手给我指了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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